李之仪《卜算子》

李之仪《卜算子》李之仪

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鉴赏 明人毛晋跋《姑溪词》称李之仪集中多“小令”，长于“淡语、景语、情语”。今存世的李词，的确也以小令或中调居多，长调较少，且小令的艺术水平明显高于其他。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称他：“长调近柳，短调近秦，而均有未至。”然这首短调小词，却丝毫不让秦观。

李之仪《姑溪居士文集》卷四〇《跋吴师道小词》自言：“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龃龉……大抵以《花间集》中所载为宗，然多小阕。至柳耆卿，始铺叙展衍，备足无馀，形容盛明，千载如逢当日。较之《花间》所集，韵终不胜。由是知其为难能也……谛味研究，字字皆有据，而其妙见于卒章，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岂平平可得仿佛哉？”可见，李之仪论词主张工巧协韵，主张“字字皆有据”，主张言有尽而情意无穷。这首词在这些方面，无不表现出极高的水准。

全词以长江作为线索贯穿始终。首二句以长江起兴，一“我”一“你”，一“头”一“尾”，写出双方空间距离之遥远，也暗喻相思之情的悠远绵长。重叠复沓的句式富有民歌生动活泼的特色，也更加强了一种叹息的情态，把女主人公的心思和形象写得宛然在目。接下来的“日日”两句是从上一句引发而来：因为长江相隔遥远，所以思君不见；但又因为有长江，所以能共饮一江水。词意仍然紧扣长江，而语气委婉曲折。这里主要表达的是一种对爱人的思念和对分离的怨恨，“日日”二字以及两个“君”字的重复都加强了这种意味。然而思念、怨恨之极却又归于收敛，以“共饮长江水”来自解，反更显痴情。一个男作家能把痴情女子的这种思维和情态写得如此纤细，这大概也是得力于民歌固有的格调与情趣。

换头仍紧扣“长江”来写，而角度则转向“江水”，以“江水”来比喻“相思、离愁”。南唐李后主曾写有著名的《虞美人》词，词中言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春水比喻愁绪，传唱千古。李之仪这首词也用同样的手法，以江水的昼夜奔流，比喻愁恨的绵绵不息。女主人公的愁怨情绪于此时达到顶峰，一种欲休不能，不休又痛苦的感觉，折磨、煎熬着她，也打动读者的心。然而她却没有放弃，“只愿”两句把愁怨之极的情绪猛然抛弃，转成一种对爱人坚贞不移的誓言和殷切的期望。这种转变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力，也鲜明地呈现出女主人公倔强、直率的一面，非常符合一个民间女子的性格。“君心似我心”一语，既写出了她的坚贞，也说明了她对爱人有同样的期望，把相爱双方之间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刻画入微。“不负相思意”则更进一步表达决心，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暗含着一种痴情的威胁。女主人公仿佛在说，如果“君心不似我心”，则定如何如何决绝，这颇似乐府民歌中那些敢爱敢恨的女子形象。短短两句话包含如此复杂深远的含义，可见作者匠心独具。

总的来说，这首小词明白如话，句式回环重叠，深得乐府民歌的神韵。这种特点同时又能看出文人作词时精巧构思，应该说这是一种经过提炼、雅化的通俗词。(姚苏杰)

集评 明《毛晋：“长于淡语、景语、情语……至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真古乐府俊语矣。”(《<姑溪词>跋》)

清《郑文焯：“清雅，得古乐府遗意。但不善学之，必流于滑易矣。”(《词则《别调集》卷一)

长江万里图(局部)【宋】夏珪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