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赠·冯班

有赠·冯班
隔岸吹唇日沸天，羽书惟道欲投鞭。
八公山色还苍翠，虚对围棋忆谢玄。

冯班诗以七言绝句最出色，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潘飞声《在山泉诗话》已先后言之，此诗风格与义山、牧之为近，为其集中佳作。诗写于1645年(清顺治二年)5月清军南下攻破扬州、南京之前。诗人怀古念今，借淝水之战抒发自己的深沉感慨，既刺清军气焰之嚣张，又惜南明弘光小朝廷不能抗清，在交织希望与失望的矛盾心情中，唱出了一曲惆怅之歌。

前二句叙昔日曾经发生之事，也道出今日正在发生之事。诗人借当年苻坚率前秦大军浩荡南下的历史故事暗指清军迫近长江的险恶时局。“隔岸”一句，写前秦军队的口哨声震天价响，而不写他们旌旗如云、刀枪如林的军容，更能显其骄横猖狂、咄咄逼人的盛气。用《南齐书·魏虏传》“吹唇沸地”典故而加以变化，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妙用。冯班雅不喜江西诗派，然此处实与黄山谷所谓“夺胎换骨”法为近。“隔岸”二字亦似有这样的言外之意：苻坚昔日耀武扬威只能限于江北，淝水一战即铩羽大败；现在清军也已兵临长江，结果又将如何？“羽书”句谓报急军书中传来苻坚自夸“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的消息，表明形势的严峻。史传中苻坚自己说投鞭断流与此诗中晋军羽书传言敌军投鞭断流，一是直接引语，一是间接引语，意义有颇为微妙的不同，加上虚字“惟”，隐隐透出对南明军只见清军之气势而不见己方之力量的不满。

后二句由古事引出今情，表现出诗人渴望有谢安、谢玄那样的政治家、军事家来稳定全局、克敌制胜的心愿。八公山上草木森森，仍像淝水之战时一样苍翠，它令诗人想起昔日东晋军的辉煌胜利，也令诗人产生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又让敌人惊惧的想像。但严酷的现实，却只能使诗人空对一局残棋，缅怀谢安那样沉着有方的主帅与谢玄那样英勇善战的大将。棋局往往用来比喻时局，此处也是如此。而以虚字“还”、“虚”斡旋语气，令诗意余味曲包，更见出诗人的匠心。大家知道，南明弘光政权内讧颇烈，对抵抗清军全无方略，所以诗人有这样沉重的感受。诗中没写淝水之战的战况，正显出他对将进行的抗战早有一种悲剧意识。此后不久，扬州、南京相继沦陷，诗人又有《江南杂感》叹道：“王气消沉三百年，难将人事尽凭天。石头形胜分明在，不遇英雄亦枉然。”

吴乔《围炉诗话》以为本篇有“不着议论而含蓄无穷”的“唐人妙处”，曹弘《画月录》亦谓此诗“如书家之敛笔藏锋，歌者之潜气内转，最为含蓄有味”，良然。附带提一下，冯班的诗，多学晚唐体，每伤纤仄，但在伤时忧国内容的诗作中，则没有这种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