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正会诗

初岁元祚，吉日惟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笙磬既设，筝瑟俱张。悲歌厉响，咀嚼清商。俯视文轩，仰瞻华梁。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皇室荣贵，寿若东王。

此诗当作于魏太和六年(公元232年)，是献给魏明帝的贺岁诗。正会，又作元会，即元旦入朝致贺行礼。《晋书·礼志》云：“汉仪有正会礼。正旦受贺，公侯以下执贽来庭，二千石以上升殿称岁，后作乐宴飨。魏帝都邺，正会文昌殿，用汉仪。据《三国志》曹植本传，“其年 (太和五年)冬，诏诸王朝六年正月。”诗即纪写此次朝会。

“初岁元祚，吉日惟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点明盛会的由来，原是贺岁后设宴：新年开始的第一天，真是个吉祥的好日子；于是设下这盛大的会场，在华美的殿堂宴饮。“初岁”，新年； “元祚”，元日。“吉日惟良”，出自屈原《九歌·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不仅取其礼赞吉日之意，也取其礼敬君王之意。《楚辞集注》云：“此篇言其竭诚尽礼以事神，而愿神之欣悦安宁，以寄人臣尽忠竭力，爱君无已之意，所谓全篇之比也”。作为奉献给皇帝宾贺岁诗，相信名其为 “吉日”确有表忠之意。

“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写赴宴的嘉宾，无不彬彬有礼，洁衣美饰：大家按尊卑次序入座，庄严而有法度；所穿的衣服全都整洁美观，有各种花纹和颜色。“叙”同序； “黼黻(fufu)”，官服上的花纹；“玄黄”，黑色与黄色，此处指色彩斑斓。纹饰与色彩，正是区别人物尊卑的服装差别。

“清酤盈爵， 中坐腾光。珍膳杂遝， 充溢圆方”。写宴会的丰盛： 每个嘉宾的席上都摆上满尊的美酒，皇帝的宝座更溢彩流光；各式各样的精美膳食一道道献上来，盛满大大小小圆形方形的各式器皿。“清酤(gu)”，清酒；“爵”，酒具；“中坐”，帝座；“珍膳”，珍美的食物；“杂遝(ta)”，纷乱，指满目琳琅；“圆方”，指圆形方形的各式器皿。酒美肴多，显出宴会的奢华气派。

“笙磬既设，筝瑟俱张。悲歌厉响，咀嚼清商”。写宴席上乐声之美：笙、磬等管乐器、打击乐器一齐作响，筝、瑟等弦乐器也齐来伴和；还有高亢的歌声应和着乐声，令人听得痴迷陶醉。“笙磬”、“筝瑟”都是乐器；“既设”、“俱张”谓已经摆了出来，实指已经奏响； “悲歌厉响”，指歌声曼长、乐声悠扬； “咀嚼”，品味； “清商”，指乐调。

“俯视文轩，仰瞻华梁。愿保兹善，千载为常。”写殿堂的宏丽： 看看彩绘的门窗，看看美丽的梁柱，设宴的大殿真是美纶美色；但愿这种美好的场面能保持永恒，千年万年也不会改变。“文轩”，有纹饰的门窗；“华梁”，精美的屋梁，实是借代法，乃是写整个殿堂的美丽。在如此美丽的殿堂入席赴宴，的确令人难忘。

“欢笑尽娱，乐哉未央。皇室荣贵，寿若东王。”写自己的欣悦和祝祷：主宾欢乐已极，尽情嬉戏，那快乐劲真无边无涯；作为皇室多么尊荣高贵，但愿我皇能像天神那样健康长寿。“未央”，无边；“东皇”，即东皇太一，乃天神，《楚辞集注》云： “太一，神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皇室的富贵皆皇帝所赐，如皇帝长寿，皇室成员自古安享荣华富贵。

诗人平时局促于封地，每日常怀忧戚，故于太和五年曾上疏，要求存问亲戚，不但得到优诏回答，还受命入朝参与正会之礼，他心内自充满欣喜之情，此词也由苦涩之调转为典雅欢忭。这种欢乐之情也再次激活诗人的心，使他又存幻想，欲请命报国，史载“植每欲求别见独谈，论及时政，幸冀试用”。这幻想当然只能再度破灭，使诗人不得不重新正视冷酷的现实，于是诗人 “怅然绝望”，“常汲汲无欢”，在当年悒郁而终。尽管有本篇这样的献诗，其忠心并未被皇帝鉴察。帝位之争摧残了骨肉之情，也完全改变了诗人的命运。不过，正是这悲苦的境遇使诗人写下许多优秀诗篇，留下身后的名声。也许，这正是历史所给予诗人的一点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