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感节赋

携友生而游观，尽宾主之所求。登高墉以永望，冀消日以忘忧。欣阳春之潜润，乐时泽之惠休。望候雁之翔集，想玄鸟之来游。嗟征夫之长勤，虽处逸而怀愁。惧天河之一回，没我身乎长流。岂吾乡之足顾，恋祖宗之灵丘。唯人生之忽过，若凿石之未耀。慕牛山之哀泣，惧平仲之我笑。折若华之翳日，庶朱光之常照。愿寄躯于飞蓬，乘阳风之远飘。亮吾志之不从，乃拊心以叹息。青云郁其西翔，飞鸟翩而止匿。欲纵体而从之，哀余身之无翼。大风隐其四起，扬黄尘之冥冥。鸟兽惊以来群，草木纷其扬英。见游鱼之涔灂，感流波之悲声。内纡曲而潜结，心怛惕以中惊。匪荣德之累身，恐年命之早零。慕归全之明义，庶不忝其所生。

这是一篇感时节之作。那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春天，激发了作者的创作激情，在赋中他描写了大好春色，抒发了欲建功业的豪情。

开篇从与友人游览写起。“携友生而游观，尽宾主之所求。登高墉以永望，冀消日以忘忧。”与朋友游观，登高望远，这样就自然地转入对春天景致的描写。在那阳春之季，时雨润泽万物，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美好，山青，水绿，花木繁茂，望到这些，怎能不给人以心情愉悦之感。这时候雁也纷纷翱翔聚集，燕子也飞回了北方，这些候鸟也来尽情的享受美妙的春天，想来作者和友人也情不自禁地陶醉在这春景之中。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里，曹植忽然想到了那奔走南北、常年在外的征夫，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安逸处境：“嗟征夫之长勤，虽处逸而怀愁。”当时，曹魏不断征吴伐蜀，有多少人离开故乡，辞别亲人，成年在外征战服役，曹植此时不管是贵公子，还是诸侯王，总之他是不同于社会下层的劳苦大众，但他能在这春游之时，还能想到那些征夫，并为他们 “长勤”而哀叹，这实在是很可贵了。这种情感在他的许多诗篇中也都表露了出来。自己安逸的处境、富贵的生活，与征夫常年奔波相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因而也引起了他内心的愁绪。“惧天河之一回，没我身乎长流。岂吾乡之足顾，恋祖宗之灵丘。唯人生之忽过，若凿石之未耀。慕牛山之哀泣，惧平仲之我笑。”从中不难看出，作者深恐自己白白地虚度年华，功不成，名不就，而有愧于先人。于是他要远走高飞： “愿寄躯于飞蓬，乘阳风之远飘。”阳风，即东风。自己正当青春年华，完全可以干出一番为人瞩目的大事。但作者随之又感到这种志向又难以实现，“亮吾志之不从，乃拊心以叹息。”因为现实与他的理想志向有着很大的距离，没有实现理想志向的条件。因此，他拊心叹息。想要随着青云西翔，飞鸟栖息隐藏，但由于无翼，难以从之，不禁又增加了无限愁绪。作者在这春游之时，从征夫想到自己，又联想到壮志难酬，然后又回到描写游览上。“大风隐其四起，扬黄尘之冥冥。鸟兽惊以来群，草木纷其扬英，见游鱼之涔灂，感流波之悲声。”这显然是一幅别番景致。大风隐然四处而起，黄尘蔽天，日光暗淡。鸟兽此时受惊而来群。草木繁茂而扬花，鱼儿在水中上下游荡。看到这番景致，不但没有 “忘忧”反而又忧上心头。内心郁结，忧愁难谴，所以如此，就是“匪荣德之累身，恐年命之早零。”因为他要不辱其父母所生。结尾处与开篇回应。前者言“冀消日以忘忧”，最后又言“内纡曲而潜结”，可见 “忧” 时时笼罩在作者的心头。

这篇以感时节而作的赋，既描写了春景，又叙写了自己的理想志趣，同时也抒发了 “吾志不从”的苦闷，赋中，写景与抒情是紧密结合的，可谓是触景生情，以景托情，表现了作者委婉悲慨的情调。他那“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政治抱负在赋中也得到了很好的表达。此赋和作者的其他赋篇一样，语言华美，清新流畅，给人以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