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 ·寡妇诗

友人阮元瑜早亡，伤其妻孤寡，为作此诗。

霜露纷兮交下，木叶落兮凄凄。候雁叫兮云中，归燕翩兮徘徊。妾心感兮惆怅，白日急兮西颓。守长夜兮思君，魂一夕兮九乖。怅延伫兮仰视，星月随兮天迴。徒引领兮入房，窃自怜兮孤栖。愿从君兮终没，愁何可兮久怀。

从诗序里可知，这首《寡妇诗》是作者的友人阮元瑜死后，哀伤其妻孤寡，为她写下了这首诗。阮瑀，字元瑜，建安七子之一，是作者的好友。《三国志·魏书·王卫二刘傅傅传》说：“始文帝为五官将，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学。粲与北海徐干字伟长、广陵陈琳字孔璋、陈留阮瑀字元瑜、汝南应玚字德琏、东平刘祯字公干并见友善。” 又说： “瑀以十七年卒。干、琳、玚、祯二十二年卒。”曹丕 《与吴质书》中说： “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 可知阮瑀死于徐、陈、应、刘之前，故曰 “早亡”。建安十七年 (公元212年)，曹丕二十六岁。曹丕写作《寡妇诗》的同时，还写有 《寡妇赋》。《昭明文选》潘约 《寡妇赋》李善注引《艺文类聚》卷三十四《赋序》曰：“陈留阮元瑜，与余有旧，薄命早亡。每感存其遗孤，未尝不怆然伤心，故作斯赋，以叙其妻子悲苦之情，命王粲并作之。”《赋》曰： “去秋兮既冬，改节兮时寒。水凝兮成冰，雪落兮翻翻”从诗、赋所写的情景来看，诗、赋当同时写于阮瑀死后不久，亦即建安十七年的初冬。

全诗十四句，从所写内容来看，前四句为第一段，后十句为第二段。第一段，写秋末冬初的悲凉气氛。开头两句写由秋至冬天气变冷，霜露纷纷而下，树叶随风飘落，显得冷落萧条，一片悲惨凄凉。这种情景，与诗人所写著名的七言诗《燕歌行》中“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情景十分相似，颇能触动人们的愁思之怀。

随着季节的变化和自然界的变化，候鸟雁燕也有所变化。“候雁叫兮云中，归燕翩兮徘徊”两句，写大雁在空中鸣叫着南归，燕子也在徘徊翩飞将要辞去。与《燕歌行》中所写“群燕辞归雁南翔”的景象亦复相同。诗人惯于描写秋冬萧瑟之景，发人联想，以寄寓哀思。

第二段，写触物伤情，寡妇思念亡夫的深沉情怀。“妾心感兮”两句，写寡妇有感于霜露纷下，草木落叶和雁辞燕归，想到丈夫离世而去，丢下自己，孤苦伶仃，不禁惆怅伤感。白天又匆匆逝去，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使她更增忧思。“守长夜兮”两句，写寡妇在漫漫长夜，孤守空房，思念丈夫，使她魂飞魄散，六神无主。“怅延伫兮”两句，进而写寡妇长夜不能入睡，惆怅迷惘，没精打彩，走出门外，久久伫立，引颈仰望，只见天空星月回转，其他什么也没看到，更增空虚之感。“徒引领兮”两句，写白白地引颈仰望了一阵，又回到卧房，只有她独自一个人暗自伤心罢了。“愿从君兮”两句，写寡妇甘愿随从丈夫一起死去，可是未能实现所望，只能长久地陷入忧愁思念之中。

《寡妇诗》是作者代寡妇以抒哀情的诗。通过代寡妇抒情，表达了诗人对友人阮瑀不幸早亡的无限悲哀和深切怀念，以及对寡妇孤苦无依的深切同情。

曹丕是一个重视友情，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在 《与吴质书》 中写道：“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思何可友？虽书疏往返，未足解其劳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谓百年已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悼念死去的友人，感情悲怆真挚，催人泪下，可与《寡妇诗》中所抒发的感情互为参照。

曹丕写《寡妇诗》、《寡妇赋》对后来的作家是深有影响的。潘约的朋友任护死后，潘约为任护的妻子写了一篇《寡妇赋》，赋序中说：“昔阮瑀既殁，魏文悼之，并命知旧作寡妇之赋，余遂拟之，以叙其孤寡之心焉。”

《寡妇诗》在写作上的特色是写景抒情，情景交融，备极哀怆。全诗围绕一个“哀”字，鱼贯而下，一气呵成。语言简洁明晰，不加雕饰，显得自然而有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