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夜，暴风雨夜！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
我爱和你同在一起
暴风雨夜就是
豪奢的喜悦！

风，无能为力，
心，已在港内——
罗盘，不必
海图，不必！

泛舟在伊甸园——
啊，海！
但愿我能，今夜
泊在你的水域！

(江枫 译)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是女诗人三十一岁时的作品。这时她已在家中隐居了六年。六年来， 日常生活中虽有家庭的温暖，也有足够的父爱和母爱，然而，她孤独的内心却象奔腾不息的大海，也如那雨雪交加下的浩浩森林。她的感情正在度过那一个又一个激荡的“暴风雨夜”。
几年前的那次甜蜜而辛酸、迷人而又恼人的初恋，使她久久不得安宁！也让她时时不能忘怀！为什么别人有的东西她却没有，为什么常人享足的东西她却不足？ “为什么，他们把我关在天堂门外？”“晚安，是谁吹灭了烛光？” (同期诗作之诗句)她常常这样问道。花前月下的情人闪现在她眼前，她苦恼；卿卿我我的伴侣那软绵绵的低语飘游在她耳畔，她流泪。《暴风雨夜，暴风雨夜！》就是她这种感情达到最高点，几乎没法控制时的最集中、最强烈和最富诗意的抒写。内心正当暴风雨时节，当然她就喜欢和暴风雨在一起，只要在一起， “暴风雨夜就是/豪奢的喜悦！”犹如感情正烈的人要找人一吐衷肠一样。接着，诗具体地抒发了她一人泛舟于大海波涛之上，犹如荡舟在伊甸园里的畅快够味的感受。她愿在这激烈的暴风雨中呆更久，以求得安慰，求得解脱，求得幸福， “啊，海！/但愿我能，今夜/泊在你的水域！”为了追求安宁，“罗盘，不必/海图，不必！”任狂风吹打，任暴雨撞击，飘到天涯，移到海角，就是粉身碎骨，都无所顾虑。这感情虽壮烈激扬，却是以精细、微观和内省的方式表现的。显然，它透露出一个女诗人所特有的婉约的灵气。狄金森的生活阅历虽然不广，体验却较深，这诗正是她多年所体验过的深刻情绪的自然迸射。
狄金森不少诗跳跃大，转折多，取譬远而奇，读者往往难以追遁她如风似电的思路轨迹。此诗虽有此倾向，但其情绪脉络还依稀可寻。其中省略了主语、谓语或宾语等不少语言成分，又颠倒了不少语序和词序，并用“风”,“港”, “罗盘”,“海图”、 “伊甸园”等甚具象征意义的暗喻，使情绪抒发集中而强烈。其语言不事雕琢，质朴清新，有一种如自然山水般的粗糙美，也有如小儿学语般的幼稚的魅力。“我爱和你同在一起/暴风雨夜就是/豪奢的喜悦！ ”如清水芙蓉，含蕴凝练。“暴风雨夜，暴风雨夜！”的反复咏叹，写出了情绪的激越，丰满有力。全诗所用的符咒式的语言富有弹性美，能让读者更多地寻味诗美，引起更丰富的想象。确切地说，狄金森用一种密度不大的雕塑般的意象语言，使每行诗都具有巨大的暗示力和撼动力。她所追求的正是这种经过情潮锻冶过而又自然天成，露珠般凝缩而又闪光的语言。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也正是主要以此成为她“暴风雨”时期的代表作的。

(邹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