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物可救

〔英国〕 劳伦斯

无物可救，现在一切都完了，

只是心中一小片静静的内核

像一朵紫罗兰的眼睛。

(裘小龙 译)

这是一个失恋者接受命定的别离后瞬间的感受：失落的太虚中，挣扎着握住一点实体；完全的丧失中，不舍地留住拥有时的影子；一切都完了，心灵的眼睛却睁着。这首小诗闪现着劳伦斯感觉的敏锐和语言的机智。

“无物可救”语重千钧，是爱情无奈的完结后，心理之墙严重坍塌的感受呈现。从颓伤至极的“无物可救”四个字中，能让人体会出诗人对爱情所作的全心的投入。爱，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光明；爱，把握、影响着他的情绪，操纵他的生命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决定他心灵的阴晴。总之，爱是他的一切。没有了爱，便“一切都完了”。如此切入的爱，却要别去，母亲的干涉？ 感情的错轨？ 抑或二者兼有之？ 不得而知，反正是一次命定的别离。别了，也完了。诗的第一句直截了当：“无物可救，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随着爱的消失而丧失殆尽。随着这一衰弱之声，一个形象颓然之态可掬，仿佛为一只鲜美的果长途跋涉历经磨难，一旦到达目的地却发现那只果已飘坠落地，色变香消。惨重的失落感导致人生命的懈怠，双目失神。这一句诗呈现的正是这副丢了魂的颓像。

别情离恋，这样的结局本来是不堪忍受的，但事实让人必须吞咽这杯苦酒，于是诗人便把笔触伸到人物的内世界，去搜索内感觉，去寻找生命的支点，去挽留爱的精魂。诗的第二句：“只是心中一小片静静的内核，象一朵紫罗兰的眼睛”，这是一个亮晶晶的意象，只一点，照彻的却是整个生命。与恋人情绝的刹那，生命之河一下转入颓唐之湾，没有声响，没有波澜，甚至微波也荡然无存，死一般地吸收了任何感觉，可是一块礁石从这河床底部兀然立起，水流的平寂被骤然撞穿，生命因此而不再乏弱。诗中意象诠译的正是这种生命状态。爱过了，就不会彻底的失去，爱的果子坠地，但寻找奔赴这果子的历程却是个永久的存在。诗人把这爱的历程幻化作“紫罗兰的眼睛”精彻地洞照灵府。一个生命的内核拥有这么一束温婉深沉含情脉脉的目光，还会觉得颓丧而乏弱吗？!

全诗只三行两句话，却琢磨出非凡的结构纹络。第一句写出一个“绝”，第二句又折回旋出一个“生”，诗人让生命的状态与感觉“绝处逢生”，在“一切都完了”的太虚中，亮晶晶地闪“一朵紫罗兰的眼睛”，那是生命花圃中的花魂。这种结构把一种对爱情、生命哲理的思索与认识以及心灵的细腻律动都极切入地表现出来。

此外，这首诗高度凝炼，凝炼到了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只两句话，却言之有物，物重言微，包含了哲理，包含了感受，甚至包含了清晰、练达、生动、新雅的象征意象。两句话的诗仍诉诸于意象，无愧于世界诗歌宝库中一粒小而晶莹的玲珑珍品，熠熠生光直如那朵“紫罗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