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十四行诗第二十九首

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
绕着你而抽芽，象蔓藤卷缠着树木、
遍发出肥大的叶瓣，除了那蔓延的
青翠把树身掩蔽，就什么都不见。
可是我的棕榈树呀，你该明白，
我怎愿怀着我的思念而失去了
更亲更宝贵的你！我宁可你显现
你自己的存在；象一株坚强的树
沙沙地摇撼枝杈，挣出了赤裸的
躯干来， 叫这些重重叠叠的绿叶
都摔下来狼藉满地。因为在
看着你、听着你、在你荫影里呼吸着
清新的空气，洋溢着深深的喜悦时，
我再不想你——我是那么地贴紧你。

(方平 译)

这是一支相思曲。缠绵的相思通过百灵鸟一样的歌喉，柔曼的音调博动着我们的耳鼓，淡淡的，甜甜的。
一直以为世界对她太刻薄的女诗人，对于自己的命运，一向认命乃是上帝的意旨。独处深闺，斜躺病榻，幽怨成了她生活的主调。情爱于她简直是不可企及的奢望。对突然射来的丘比特之箭，她既惊且喜还疑。 当她认定白朗宁是真诚的之后， 便以身相许了。 处在十九世纪封建气息还很浓的英国， 作为一个身体不健全的女性，身后有凶如雷霆的父亲，居然也有勇气发出“我想你”的心音， 这是诗人的过人之处。 更可贵的是， 诗人并不将自己的思念化作一条绳索， 去羁绊她心爱的人的手脚。 “我怎愿怀着我的思念而失去了/更亲更宝贵的你。 ”这一句应理解为她不愿让白朗宁因为自己而失去了他的事业、个性等。相反， 她希望的倒是， “我宁可你显现/你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希望他保存一种人格独立意识， 以及他高贵的事业。这与那些宣扬所谓“爱情都是自私的”谬论相比， 说明白朗宁夫人是以双方独立人格存在为前提， 并以对方为重的， 有着崇高的人性美， 即使自己连同自己的相思“都摔下来狼藉满地”, 也仍然“洋溢着深深的喜悦”, 这该是怎样一种无我的境界！
全诗在情绪上分为三层： 她的相思； 不愿因相思而使对方失去独立性； 探究其原因。 诗意一层更进一层， 这符合十四行诗到最后情绪达到高潮的特点。 全诗的可贵之处在于， 诗人通过比喻等手法， 化抽象为形象， 于平淡中见新奇， 于是不可捉摸的思念便成了蔓藤的叶瓣。全诗采用整体比喻的手法， 形象单纯可解， 明白易晓； 而且整体感很强。 全诗节奏舒缓， 虽然此诗也象其它诗一样， 段落不甚明显， 跨行也无定规，但整首诗显得清新明快，这在白朗宁夫人的整个《抒情十四行诗集》 中是少见的。

(胡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