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它吧

〔美国〕 蒂丝黛尔

忘掉它吧，像忘掉一枝花，

像忘掉曾经炼过真金的火焰，

忘掉它吧，永远永远忘掉它，

时间是好友，会让我们变老年。

要是有人问到，就说已经忘掉，

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

像鲜花，像火焰，象一个轻悄的足迹

淹没在早就被忘掉的积雪间。

(西虹 译)

蒂丝黛尔(1884—1933)美国著名女诗人，一生共出过十部诗集。这位富有才情的女诗人是青春和爱情的歌者，早年的诗感情炽热，情调优美，中年后多凄清悲凉之作；艺术上精巧凝练，富于音乐美。她的名诗《忘掉它吧》在30年代便被介绍到我国，《现代》杂志曾刊载过施蛰存先生的译文。

美国名诗人威切尔·林赛曾经热烈迷恋于蒂斯黛尔，但她却嫁作商人妇不久又离异了……以这首《忘掉它吧》，似乎可以窥见女诗人当年内心深处的隐密。

“忘掉它吧！”这是诗的主调，所以诗人既用它作诗题，又用它作全诗的领句。

开头便说：“忘掉它吧！”这种直抒胸臆的感叹似乎是一种理智的声音在对内心的感情发出呼喊；然而生活的哲理告诉我们：有时候理智是很难驾驭感情的，你越是呼喊：“忘掉它”，它越是不容易被忘掉；诗人不断呼喊“忘掉它”，可见“它”是多么难“忘掉”。那么，诗人欲忘而又难忘的这桩往事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呢？诗中没有明确答案，只有两个鲜明生动的比喻告诉读者：它像“花朵”一般鲜艳动人；它像“火焰”一般温馨热烈；它是那么美好。——如此美好，偏要“忘掉”，由这一点可以推知：它似乎是一段复杂矛盾的感情经历，是一汪“美丽的忧伤”，是一次没有美满结局的恋情；也就是说，它不单是鲜艳动人，不单是温馨热烈，它同时还伴随着痛苦，它至今还在折磨着诗人的心。诗人语重心长地说：“时间是好友，会让我们变老年”。是啊，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它能慢慢医好人们心头哪怕是最严重的创伤；就让时间的流水渐渐冲淡那萦绕心头的痛苦吧。

心灵的痛苦，人们总是愿意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愿意随便拿出来让人“曝光”，所以诗人说：“要是有人问到，就说已经忘掉，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像鲜花、像火焰，像一个轻悄的足迹，淹没在早就被忘掉的积雪间……”说是“已经忘掉”，实际怎能“忘掉”? 这种深埋心底的痛苦，是一种珍珠般的痛苦，被埋藏得越久越是珍贵明亮，它将与人的生命同在。结句的三个比喻是很有意味的，表面看似乎是十分单纯的意象营造，仿佛它们的作用只是为了照应开头而使诗的结构更完美；仔细品赏就会发现：诗人从大自然中筛选出“花朵”、“火焰”和雪地上的“足迹”作为诗的意象，原来是匠心独具蕴意深藏的——它们在诗中是规定和引发读者拓展联想的触媒。它们会让人联想起女诗人不幸的爱情际遇，联想起生命的状态和演进过程，并由之生发一种富有哲理意味的思考。“花朵”的鲜艳是它最蓬勃的绽放；“火焰”的“炼金”是它最亮丽的闪灼；雪地上的“足迹”也曾有它最清晰最鲜明的时刻；然而，这一切都只能在“极短时中相对”，谁也无法让它们停留于美的极致而不衰微，“花朵”会凋零“火焰”会熄灭，雪地上的“足迹“会消失——那么女诗人的爱情呢，当初不也是那“最美妙的一瞬”吗？……因此，我们从诗中这三个看似十分简单的比喻意象中，不仅可以感觉到女诗人当年那桩往事的美好，同时也分明地嚼出了一丝苦涩，一丝凄艳的悲凉……

《忘掉它吧》是一朵美丽的花，它将停留于美的极致而不衰微，因为它不属于自然界，它是女诗人用珍珠般的痛苦“炼”出的“金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