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1]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2]。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3]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4〕。

〔1〕天宝十二年，李白游历到达宣州(今安徽宣城),逗留两年，在这里饯别他的族叔李云。李云的官职是秘书省校书郎。饯别的地址是宣州城内的谢脁楼。谢脁楼，又称北楼、谢公楼，南齐名诗人谢脁任宣城太守时所建高斋，唐末改名叠嶂楼。诗题一作《陪侍御叔华登楼歌》,李云、李华不是一人，二题必有一误。
〔2〕酣高楼：在高楼酣饮一场。
〔3〕“蓬莱文章”四句：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三仙山之一，藏天下秘籍图书。汉代皇室藏书处叫东阁，学者比作蓬莱山。唐人多以“蓬山”、“蓬阁”代指秘书省。建安，东汉献帝年号(公元196～219),曹操父子和建安七子的诗文具有刚健遒劲的风格，后人称为“建安风骨”。小谢，即谢脁，世称谢灵运为大谢，谢朓为小谢。谢朓的诗风清新秀发。李白和李云在谢脁楼上酣饮，从汉代文章谈到曹氏父子、建安诗风以及谢朓的诗文，建安以后一直到唐初，六朝文风绮靡，中间只有谢朓诗文清新秀发。李白赞赏他们的才华与文风，认为他们都具有“欲上青天揽明月”的“逸兴壮思”。逸兴，超逸的兴致；壮思，豪壮的思绪。在这里，李白可能还有别一层涵义，李云是秘书省官员，代以称赞李云的文章有建安风骨，并以谢脁自喻。《唐诗解》解释此句：“子校书蓬莱宫，文有建安风骨，我若小谢，也清发多奇。”
〔4〕散发：披散头发。唐人束发高冠，披散头发，有疏狂不羁和不再出仕两重意思。弄扁舟：用范蠡“乘扁舟浮于江湖”的典故。

诗题为饯别，实为抒怀。在饯别宴上，诗人登楼高歌，慨叹光阴易逝，怀才不遇，忧从中来，壮志难展，只有浪游江湖。开篇若巨澜突起，痛感日月不居，时光难驻，触目现实，心烦意乱，忧愤难排。两个十一字长句重叠复沓，一气鼓荡，将抑郁之气喷涌而出。诗笔陡然转折，瞻望长风万里秋雁南飞，不失奋飞之豪情。再四句不仅关合题目，也蕴含自负和理想，情绪昂扬。继二句以“举杯浇愁”、“抽刀断水”来表现理想与现实的强烈矛盾，他奋起力图摆脱精神苦闷，但“愁更愁”、“水更流”,结尾断然作出“散发弄扁舟”的决断。诗中感情跌宕起伏，而气势奔放，急起直落，大开大阖，抒写抑郁忧愁，并不低沉哀婉，依然慷慨豪迈，突出了豪放倔强的个性。全诗是七言古风，只在前两句各加四字领，排比相对，加强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