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暗香》 - 姜夔

诗词鉴赏《暗香·姜夔》仙吕宫

仙吕宫

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①，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奴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②，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③，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④。红萼无言耿相忆^⑤。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⑥、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①授简，交给纸张。　　②玉人，指美人。　　③何逊，南朝梁诗人，极爱梅花。　　④翠尊，绿酒杯。　　⑤红萼，红梅。耿相忆，恒久地相忆，耿耿不忘。　　⑥千树，杭州西湖孤山的梅花成林。

这首词以梅花为线索，通过回忆，抒写今昔之变和盛衰之感。

词的上片写月中赏梅的感受。词人从回忆往日赏梅开头，凭空升出一番意绪，时间、意象重叠，渲染出了感情基调。眼前的景象勾连着过去的经历，令人摇曳生情。把人带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去，同时也隐约地含有今昔的对比，也表现出“月色依旧，人事已非”的感慨。“唤起”二句，引入怀人，层层荡开，环环相生。玉人的一片深情密意全都倾注在梅花上，梅花的感情负载就格外厚重了。开头几句写的是回忆中的情景，到“何逊而今渐老”两句，笔峰陡转，境界突变，由回忆回到现实，由欢乐往事转到而今的迟暮之悲。“但怪得”表面是惊讶梅的开放，更深的意思是：词人不仅仅是老了，关键在于玉人不在，暗含了对玉人的思念。

词的下片写雪中赏梅的感慨。“正寂寂”指环境幽清，“正”字又见出作者的一种感受，“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折一枝梅花寄给情人，表达思念，但雪深无法办到。“叹”字写出词人的惋惜，无法表达则借酒消愁。千树梅花，无尽繁英，映照在寒碧的西湖水面之上。这一片繁梅，在作者的笔下显得十分壮观，比起上文的“竹外疏花”来，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千树压、西湖寒碧”是词中名句，境界幽美，词语精工，冷峻之中透露出热烈的气氛。词情发展至此，终于形成高潮。“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从插叙中转入现时，突出一种凋零感以及词人对梅落过程的关注、关情。

全词意境优美，笔调空灵。将咏梅与思人交融，句句不离梅花，写出了梅魂，寄寓了词人的感慨。

●暗香，南宋姜夔自制曲。绍熙二年(1191)，夔填咏梅花词二首赠范成大，成大使歌女唱之，并名为《暗香》《疏影》。双调九十七字，仄韵。

●姜夔与合肥。姜夔至少三次长时间地游历过合肥，均居住在城南的赤栏桥边。他第一次的到来，便爱上了赤栏桥边两位弹琵琶、抚古筝的姐妹。她们陪伴姜夔游巢湖、登姥山，泛舟环城河中，弹唱演绎“姜词”。这些令懂音律、善谱曲的姜夔心旷神怡、欢喜不已，即便小别，亦常常在梦中与这对姐妹相会。可惜后来合肥城被金兀术所破，待收复后姜夔回到赤栏桥，已是桥毁楼空，姐妹俩已不知所终。词人终其一生都对这份情缘无法忘怀，合肥成了他刻骨铭心的追思所在，他不断地为她们谱写下新的乐章。如：《鹧鸪天·巷陌风光纵赏时》《踏莎行·燕燕轻盈》《一萼红·古城阴》等。

姜夔词在题材上并没有什么拓展，仍是沿着周邦彦的路子写恋情和咏物。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词却与众不同。他屏除秾丽，着笔淡雅，不多写正面，而借物寄兴，旁敲侧击，用一种独特的冷色调来处理炽热的柔情，赋予柔思艳情以高雅的情趣和超尘脱俗的韵味。

长亭怨慢

姜夔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姜夔二十三岁时，曾游安徽合肥，与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识，时日一长，往来酬唱，情投意合。无奈游子行色匆匆，终有一别。这首词大概作于离去之时，以寄托对二女的无尽眷念之情。

词的上阕是咏柳。开头说，春已深，柳絮吹尽，柳阴浓绿。这正是合肥巷陌的情况。这上阕词用笔含蓄虽是写环境、写离去、写惜别，而表面上却都是以柳贯串，借做衬托。

词的下阕是写自己与情侣离别后的思念之情。“望高城不见”两句说当临别时，自己向情侣表示，不会像韦皋那样“忘得玉环分付”，自己必将重来的。下边“第一”两句是写女子叮嘱之辞：她还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归来，否则“怕红萼无人为主”。其情甚笃，其辞甚哀。“算空有”二句以离愁难剪作结。这半阕词写自己惜别之情，情侣属望之意，凄怆缠绵。陈廷焯评此词云：“哀怨无端，无中生有，海枯石烂之情”。

姜夔的这两首词都是借物(梅和柳)来写恋情，迴环宕折。他善于摄取事物的神理，从而创造出多线条、多层次、富有立体感的艺术境界和性灵化、人格化的艺术形象。

古典诗词中“月色、吹笛”成为怀乡怀人的一种典型意象。梅边“吹笛”与赏梅有关，词人在梅花边吹咏梅之曲，梅、月、笛声和谐统一。词人用骚雅之笔营造了一种清空的意境，使人想起词优雅闲远的意态。“月、梅、笛、人”都不是巧合，而是词人着意的选择安排，带有词人的审美情趣和人格追求。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