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禹偁《点绛唇·感兴》原文赏析

(宋)王禹偁

点绛唇·感兴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登楼远眺，凭栏沉思，古人似乎总会生出一些莫名惆怅。这究竟为什么，一时很难说清，大概是当一个人面对莽莽苍苍的天地时，总会产生一种思古幽情，因为横亘在他面前的是那么浩瀚的空间和那么漫长的时间，一个人置身其中，总会有一些命运无从把握的喟叹吧。王禹偁之前，词人就有“独自莫凭栏”(李煜《浪淘沙》)、“凭栏半日独无言”(李煜《虞美人》)的感受，王禹偁之后，词人也有“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辛弃疾《水龙吟》)的叹息。不过，在王禹偁这首词里，那种喟叹不象前者那么软弱悲哀，因为他不是亡国的李后主，在一出无可奈何的悲剧中充当主角，也不象后者那么慷慨悲愤，因为他不是抗金的辛弃疾，抒发着英雄抆泪看剑的情怀，他只是一个文人，在他登楼凭栏时，心中更多的是对自身理想难以实现、个人命运难以把握的惆怅。

“雨恨云愁”四字虽俗，却笼罩了全诗，因此，“江南依旧称佳丽”七字便不再是简单地称颂江南风光。“依旧”二字，暗指谢眺《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诗句，但一用“依旧”二字，便翻过了一层，“称佳丽”并不是说此地风光依然清丽动人，而是以江南风光仍然如六朝一样美好来暗指时光的流逝，用一种无可奈何语调来感慨岁月无情、山水无情。李贺那一句早已脍炙人口的诗句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但在“江南依旧称佳丽”中，人们却看到的是山水无情依然佳丽，而当年的帝王、当年的诗人又在哪里？词人在这里便感到了人生的惆怅。下面接写的“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人多以为直写清丽景色，其实，水村渔市虽美，却暗与谢眺诗中的“金陵帝王州”关涉，实有盛衰变迁对比之意，而“一缕孤烟细”则暗现了词人凝睇沉思时的心境，试想，若是词人在赏心悦目地观赏江南水村渔市风光，何以不写它个热热闹闹，却偏要开头来个“雨恨云愁”，后面又来个“一缕孤烟”呢，而孤孤零零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就仿佛凝结住了似的，这是不是会引发人孤独寂寥的感觉？

在寂寥的沉思中举目远望，又有一行雁影远去。这“征鸿”常是自由自在任意东西的象征，那么词人面对“征鸿”又有何感想呢？“行如缀”则是群体友爱的意象而不象孤雁是孤独的意象，那么词人看着雁行又有何感想呢？他是不是会感到人生的桎梏和人生的孤独？既然时光不永，那么人应当象“飞鸿远举”一样冲天而起在有限的生涯中追寻无限，既然人生在世，那么人就应当象群雁如缀一样有友爱与温暖，可是现实却恰恰相反，李白诗说：“举手指飞鸿，此情难具论”，这难论之情大概就是这种人生的惆怅。于是，词人又低下头去，感慨万千，四顾茫茫，有谁能理解我此时登楼凭栏的心境！也许此时正因为词人心中充满了孤独与寂寥的悲哀，所以才看得“雨恨云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