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孤石》

咏孤石

迥石直生空，平湖四望通。

岩根恒洒浪，树杪镇摇风。

偃流还渍影，浸霞更上红。

独拔群峰外，孤秀白云中。

作者高丽定法师，南朝陈时人。生卒年不详，存诗就此一篇。此篇托物寄情，通过对湖中孤石的颂咏，盛赞不与腐朽的统治集团同流合污的孤高独拔的品格，这是可取的。但另一方面，又不免表现出佛教徒那种超尘出俗和旧知识分子那种孤芳自赏、脱离群众的清高思想，我们不能一概加以肯定。应该有所分析，有所弃取。艺术上，以短小的篇什，集中歌咏一物，并以此物作为情感形象，把自己主观的思想情愫对象化，从而化抽象为具象，使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世界，色彩斑斓地呈显在人们的眼前，令人眼观默察，心领神会，向往于作者所歌咏的思想境界，而且不枝不蔓，焦点集中，给人以强烈的感染。这是很值得学习和取法的。

“迥石直生空，平湖四望通。”开篇把孤石放到一定的空间环境中来作总体描写；没有一定的空间环境，那孤石的“孤”就表现不出来。这里取远距离的视点，摄下了孤石及其整个背景的总体形象。开阔的平湖，浩浩渺渺，无边无垠。远望那孤石，象具有人的灵性那样从湖中生长起来，径直凌空，四面八方地瞭望整个湖面，没有任何遮拦和阻隔。这就以开阔的平湖作为背景，衬托和铺垫了湖中之石的孤高独拔，突兀凌空。孤石的这一总体形象，与人们的某种精神境界是相通的，它显示着诗人的某种情愫，而诗人又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它的身上，主客观交融的结果，就形成了形神兼备的诗歌意象，再不是自然界纯客观的“孤石”了。

“岩根恒洒浪，树梢镇摇风。”第三、四句具体描写孤石的底部常有湖水拍打，浪花飞溅，其顶端长着树，树梢伸向空中，长久不断地承受着天风的吹拂。岩根，指孤石的底部；恒，常。镇，通“整”，如镇日，即整天；亦谓长久，褚亮《咏花烛》： “莫言春稍晚，自有镇开花。”孤石的上下左右，不是没有风，没有浪，诗人用一个“恒”字、一个“镇”(整)字，写出风吹浪打，四时不息，但孤石却并没有随风摇摆，逐浪奔流，相反，则是“不管风吹浪打”， “我自岿然不动”。这就是诗人所看重、所歌咏的崇高品格。

“偃流还渍影，浸霞更上红。”第五、六句从另一个角度，具体描写孤石倒映在湖水之中，投射出清晰的影子，象是自身浸染在水中一般，而它的形体沐浴在霞光之中，更象是浸上了一层红色。偃流，倒映在流水之中；渍，浸染；浸，浸泡，沐浴；上，染上；还、更，皆同又，表连接和递进的副词。这里写孤石在霞光水色中怡然自得，借湖水而成影，取红霞以着彩，孤石象是取得了人的灵性，获得了人在自然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体精神，不为外界自然所劳形、役使，而能驾御自然、利用自然，使自然环境为我所驱遣，随我所怡悦。这就以孤石的美丽形象，展示了诗人的主观情操。

“独拔群峰外，孤秀白云中。”末二句总括石之“独拔”与“孤秀”，仍然放置在特定的背景下来进行对比和衬托，孤石之孤就因为它独立于平湖之上，周围没有任何山石与之相抗，它独拔于群峰之外，几乎自成一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高高耸立，巍巍独秀，显示着自己的主体地位；孤石之孤高、独秀又以白云作了陪衬，白云在天，其高可见，而孤石高耸入云，不见其颠，正所以示石之高，非同一般。秀，指状貌秀丽或才能优异，这里既有秀丽的含义，也有出类拔萃的意思，即所谓高秀、优秀。诗句说孤石独自拔起，耸立于群峰之外，又在白云之中显示着它的孤高、优越和秀美。

僧人有僧人的清高，他们在黑暗时代，能不趋炎附势，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这种思想不仅与当时的社会人心互相沟通，而且也超越了时代的界限，千秋不磨地引起不同程度的共鸣，今天读来仍然有其魅力。但他们如孤石之不与群峰为伍，幻想摆脱现实矛盾，向往逍遥、极乐世界，从而达到超尘出俗，六根清静，那只是心造的幻影！不过，虔信宗教的“法师”，也只能写带有宗教色彩的诗篇，我们倒是可以从中窥见特定社会背景下的一个侧面的真实社会生活及其文化心理，还是颇有认识价值的，那末我们又何必苛求于古人，苛求于古之“法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