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渭老《薄幸》

《薄幸》

青楼春晚。^①昼寂寂，梳匀又懒。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便角枕题诗，^②宝钗贳酒，^③共醉青苔深院。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④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却谁拘管。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⑤腰支渐小，心与杨花共远。

【注释】 ①青楼：此指少女所居的闺阁。曹植《美女篇》：“借问女何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②角枕：用兽角装饰的枕头。《诗经·唐风·葛生》：“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③贳(shi)：赊。④花明月圆：象征两人圆满惬意的欢会。⑤秦筝：弦乐器。《隋书·乐志》说筝始于秦，故称秦筝。参差雁：筝有十三弦，承弦的小柱参差排列如雁行。

【译文】 我独自在闺阁绣楼中，觉得暮春的白天寂寞无聊，对镜理妆，梳匀了头发又懒得挽起。忽然有几声乌鸦啼叫黄莺细语，顿引我无限的愁恨滋生在心里。想那时，我偷偷地掷给他一颗少女的春心，开初是脉脉含情在花间隔雾遥相视。后来便相亲相爱，他在我兽角装饰的枕上题诗，我拿取自己珍贵的金钗赊酒，我们俩诗酒风流，在长满青苔的深院酣醉。

怎么也忘不了我们携手在回廊下，当时花儿香，月儿圆又亮。如今只有黄昏的细雨，打落春花，连蜂蝶也愁深恨长。我默默地坐在小窗前，面对着伸展的芭蕉，无聊地听着黄昏的雨猛风狂。又是谁使我自己如此拘束？我不知道，只得无语地弹拨着古筝，泪水滴落打湿了弦柱雁行。日夜无穷的思念渐渐地愁瘦了腰身，我的心和杨花一道飘向那遥远的地方。

(汤俊峰译)

【集评】 明·杨慎：“吕圣求在宋不甚著名，而词极工。《词选》载有《望海潮》……《薄幸》……诸调，佳处不让少游”(《历代诗馀·词话》引)。

【总案】 此词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了一位少女动人的恋爱故事和她与情人别后的相思。故事以回忆的方式展开。那年她在花间遇一男子，一见钟情，便主动求爱。男子题诗定情，她用宝钗换酒，两人携手走进一无人的深院对酌。当夜她俩在回廊下又尽欢而散。别后未能再会，她日夜相思，一颗春心时刻追逐着远去的情人。词的抒情与叙事层次分明，颇具情节性。环境的烘托，动作、神态的刻画与心理的描写，把少女的纯真大胆与别后浓重的相思表现得淋漓尽致。此词不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又有风俗史价值。我们由此可以看到北宋末青年男女的恋爱还比较自由，在特定的环境中，少女敢于无顾忌地争取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