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西塞罗《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古罗马]西塞罗

当我们把荣誉加在他的敌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因此就表决了他是敌人。

【演讲词】

关于安东尼，我们应当作出什么样的决议来，昨天我们已经决定了。当我们把荣誉加在他的敌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就因此表决了他是敌人。只有萨尔维阿斯一个人阻止我们的议程，不是因为他比所有的其余的人都聪明些，就是因为他从私人的友谊出发，或者因为他不知道目前的形势。从一方面说来，如果所有的人的知识不如一个人的话，那么，这是我们最大的耻辱；从另一方面说来，如果他宁愿为了私人的友谊而牺牲公众的福利的话，那么，这是萨尔维阿斯的最大的耻辱。如果他对于目前的形势不很清楚的话，他应当信任执政官们，而不要只信任自己，应当信任大法官们，信任他的同僚保民官们和其他元老们；他们在职位上这样显赫，在人数上这样众多，在年龄和经验上都超过他，他们宣布安东尼为有罪。在我们的选举中，在我们的陪审法庭中，正义总是在大多数人一边的。如果还需要把我们这样做的理由告诉他的话，我愿意简单地陈述主要的理由以提醒他。

在恺撒死后，安东尼占有了我们的金钱。我们任命他为马其顿总督之后，他没有得到我们的允许，夺取山南高卢的政权，他接受了去进攻色雷斯人的一支军队之后，把那支军队带到意大利来进攻我们。这两个权力都是他为了他自己不可告人的动机而向我们请求的；当我们拒绝了他的时候，他就擅自行动了。他在勃隆度辛组织武装的士兵作为他私人的卫队和守夜的巡逻兵，以口令行事。他领导其余的全部军队从勃隆度辛到罗马来，其目的在于从捷径达到和恺撒所计划的同样的阴谋。因为恺撒和他的军队占了他的先，他恐慌起来了，改变他的方向到高卢行省去，作为进攻我们的便利据点，因为当恺撒做我们的主宰的时候，他也是利用这个地方作为他的根据地的。

为了威吓他的士兵去做他所命令的各种非法行为起见，他对他们实行十人杀一的办法，虽然他们并没有叛变，也没有在战时离开他们的岗位或行列；军法只允许犯了这种罪的人才受到这样残酷的处罚的，而且只有很少数的将军们在极端危急、非这样做不可的时候，才勉强用这种方法来处罚他们的士兵的。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笑声，安东尼就把这些公民们置之于死地；并且这些人之死不是由于正式判决，而是由抽签决定的。因为这个缘故，那些能够做得到的人，就叛离了他；昨天你们通过表决，认为他们做得好，而给与他们一笔赏金。那些不能叛离他的人，在恐惧影响下，和他联合在一起做坏事情，进攻我们的行省，围攻我们的军队和我们的将军，把他们当作敌人。你们写信去命令我们的将军坚守这个行省，而安东尼现在命令他撤退。究竟是我们在这里通过安东尼为敌人呢，还是安东尼在那里向我们作战了呢？这些事情，我们的保民官还不知道，在狄西摩斯被打败，我们边疆上这一个大行省以及狄西摩斯的军队都一起落在安东尼手中以作为他想进攻我们的资源以前，他还是不会知道的。我认为这位保民官一定要等到安东尼做了我们的主宰的时候，才会马上表决安东尼为敌人。

【鉴赏】

公元前44年3月15日，独裁者恺撒被共和分子刺杀，罗马陷入混乱，大权落在了与恺撒同为该年度执政官的安东尼手中。安东尼出于自己的政治野心，也不想恢复共和制度，而是利用一切机会来扩大自己的势力。为了保护共和国，捍卫自己的政治信念，当时已年逾花甲的西塞罗担当起了共和派领袖的角色。他先后发表了14篇反对安东尼的演说，对安东尼进行了激烈的攻击。对此，安东尼恨之入骨。后来，安东尼和屋大维、雷必达结成了政治同盟，即“后三头同盟”，在为恺撒复仇的口号下，对元老共和派进行疯狂报复。在随后的大屠杀中，大约有300名元老和2000多名骑士丢掉了性命，其中就包括西塞罗。据说，当杀死西塞罗的百夫长把西塞罗的头和双手献给安东尼时，安东尼大喜。他把西塞罗的头带回家，每次用餐前都把它放在桌上，每看一眼就发出一阵怪笑，直到看厌了之后才令人把它挂在西塞罗生前经常发表演说的地方，以示众侮辱。安东尼的这种残忍的行为，从另一方面反映出了西塞罗演说的力量。

西塞罗的这篇演说，是他的14篇反对安东尼演说中的第5篇，目的是为了说服元老院表决安东尼为祖国之敌。当时最大的阻力来自保民官萨尔维阿斯，因此，演说中西塞罗首先致力于说明萨尔维阿斯主张的不合理性。他指出，萨尔维阿斯所以要阻止把安东尼表决为敌人，只能是出于三方面的原因，即或是他比在座的每个人都聪明，或是出于对安东尼的私人友谊，或是不知道目前的形势。若是由于后两者，那么萨尔维阿斯行为的荒谬是显而易见的，如此看来，便只能是由于第一条原因，而这又是在座的元老所不能接受的。西塞罗明白，他所面对的这些元老贵族，无论对自己的地位还是才智都特别自负，说他们“在年龄和经验上都超过”了萨尔维阿斯，可谓正投其所好。的确，他们当中有谁会承认自己不如那个萨尔维阿斯明智呢？他们又怎么能自认他们大多数人都是错的，而唯有他萨尔维阿斯是正确的呢？西塞罗这种巧妙的诉求他人情感的手法，确实极具鼓动性！

西塞罗当然知道，只诉诸情感毕竟是缺乏力度的，要让列位元老们真正认识到安东尼是在与共和为敌，还必须摆出事实根据。于是，西塞罗紧接着便从事实上论证安东尼的敌对行为。为此，他着重指出了两点：其一，安东尼非法地夺取山南高卢作为自己的行省。山南高卢是指阿尔卑斯山以南至意大利北部的地区，拥有此地，实际上就拥有了进占意大利半岛的最便利的根据地。在此之前，独裁者恺撒正是这样做的。西塞罗率先指出这一点，目的就是要向元老们显示，现在安东尼之夺取山南高卢，正是在步当年恺撒的后尘。其二，安东尼竟然把进攻其他地方的军队带到意大利来，这也是元老院最为忌讳、最为担心的事。因为在内战期间罗马城的几次被攻陷无不与此类举动有关。而且，安东尼已在使用“什一抽杀律”。所谓什一抽杀律，是指将士兵列队，依次把第十人抽出处死。正如西塞罗所说的，古代罗马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即当军队发生叛乱，或士气涣散、临阵退缩逃跑时，才使用这一残酷的军事纪律。现在并没有出现上述那种“极端危机、非这样做不可”的情况，而安东尼却使用这种军事纪律，正说明他是想把军队变成自己的如意工具，以“去做他所命令的各种非法行为”。

以上两点已足以说明安东尼意在危害罗马国家了。但西塞罗却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更进一步指出，实际上安东尼不只在想，而是已经在向共和国开战了！因为他已率军向山南高卢进发，已在逼迫当地驻守将领撤退。“究竟是我们在这里通过安东尼为敌人呢，还是安东尼在那里向我们作战了呢？”这个反问，实已不言自明。最后，西塞罗不无嘲讽地指出，恐怕只有到了安东尼做了主宰之后，萨尔维阿斯才会表决他为敌人。这就更让人感到萨尔维阿斯的愚蠢。

西塞罗是头脑清晰的政治家，他明白罗马元老贵族的心态。所以他的演说，尤其是在元老院发表的演说，无不以深刻的政治形势或政治利害关系分析来打动他的听众。这也是他演说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