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的白昼 [芬兰]舍德格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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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望了。

(北岛　译)

【赏析】

舍德格朗短暂的一生在贫病交加中度过，幼年时期即患上了缠人的肺病，过早地让她失去了一般人所拥有的童年和少年的幸福时光，亲人因肺病相继去世也让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她在诗歌上因独创和坚持而形成的风格又在当时的诗坛饱受非议，这一切都使舍德格朗的生命充满了黯淡的灰色。她热爱生命，却不得不面对青年早逝的残酷现实；她热爱诗歌，却不得不面对那些目光短浅评论家们的指手画脚；她渴望爱情，但一生唯一的一次爱情遭遇却是和一个已婚男人转瞬即逝的罗曼史。但是即使如此，舍德格朗在诗歌中，却以一种宁静的心绪接受死亡，在她的作品中，更多的是孤独、自由和爱情。当我们了解了这一切之后，我们就会更加深刻地理解这首《冷却的白昼》中反映出来诗人的那种对生的向往和对爱情的渴求。可以说，诗歌就是这个多愁多病的女子是用她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发出的爱的呼声。

“临近黄昏时白昼冷却下来……/汲取我的手的温暖吧，/我的手和春天有同样的血液。/接受我的手，接受我苍白的胳膊，/接受我那柔弱的肩膀的渴望……/这感觉有点陌生/你沉重的头靠在我胸前，/一个唯一的夜，一个这样的夜。”黄昏走近，白昼冷却，相爱的恋人们此刻或许已经在黄昏的掩映下，走进某个树林或公园去缠绵了，但是“我”却孤单一人，独自翘首以待，盼望着有爱恋“我”的人过来汲取着“我”手的温暖，“我”多想他可以过来，接受“我”的手和“我”苍白的胳膊，让“我”柔弱的肩膀有个依傍啊，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美丽而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在梦幻里，“我”感觉到了他沉重的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前。这一切似乎是那么的熟悉，然而又是那么的陌生。诗歌的第一节，诗人就用“我”对“你”的虚幻想象营造了一个凄凉的诗境，其中白昼的冷却和“我”手的温暖也形成了一种温度上的对比，环境的冷衬托了“我”对爱情渴望的热切。

“你把爱情的红玫瑰/置于我清白的子宫——/我把这瞬息凋谢的红玫瑰/紧握在我燃烧的手中……/哦，目光冷酷的统治者，/我接受你给我的花冠，/它把我的头压弯贴近我的心……”“你”似乎不再仅仅出现在“我”的梦幻里，而是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了，并且“你”还带来了象征着美好爱情的红玫瑰，“你”把它置于“我”的清白的子宫里，“我”用自己的全部身体来迎接这红色的玫瑰和美丽的爱情，即使这红玫瑰是瞬息凋谢的，但是“我”却如获至宝，“我”是如此的珍视它，似乎怕有人从“我”这里夺走，就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不愿放松。即便“你”的目光是如此冷酷，并不含有爱情，但是“我”仍然愿意接受“你”的花冠，向“你”深深地低下头来。“我”长久的期待终于开始有了回报，“我”孤寂的心灵终于有人安慰，爱情之花啊，“你”对一个病中的女人是多么的重要，即使“你”并不含有爱情，“我”也心甘情愿。

“今天我头一次看见我的主人，/战栗着，我马上认出了他，/此刻已感到他沉重的手在我轻柔的胳膊上……/我那银铃般少女的笑声，/我那头颅高昂的女人的自由在哪儿？/此刻我已感到他紧紧地搂住我颤抖的身体，/此刻我听到现实那刺耳的音调/冲击我脆弱、脆弱的梦。”他在“我”的梦中出现了，那就是“我”梦中的主人，一眼看到他，马上就能认出，心怀激动，浑身战栗，“我”感觉到他沉重的手在抚摸着她轻柔的胳膊，“我”能感到他紧紧地搂住了“我”在战栗的身体，这是真的爱情的到来，已经触及肌肤，“我”倍感激动与幸福。但是，现实是如此残酷，当“我”还在他怀抱里享受温情、享受爱情的时候，现实那刺耳的音调就冲击了“我”脆弱的梦，感动仍在，幸福仍有，但也是满腹忧郁，爱情来临的同时，“我”也失去了“我”那银铃般少女的笑声和头颅高昂的女人的自由，得到也意味着失去，这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

“你寻求一枝花朵/却找到一颗果实。/你寻求一注泉水/却找到一片汪洋。/你寻找一位女人/却找到一个灵魂——/你失望了。”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一定距离的。对于他来说，想要追寻和得到的是一个完整而健康的女人，首先她要有美丽的容颜，健康的体魄，但是恰恰不幸的是，“我”却无法满足他这个最基本的要求。“我”对爱情的渴望，和他对爱情的追寻条件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堑，渴望和绝望纠缠在一起，折磨着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她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多余，她为自己无法满足“你”的要求而悲哀，一种沉重的自责意识使她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她深深地知道，“你”所追求的“我”不可能有。“你”的失望，正是“我”的绝望。

舍德格朗短暂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折磨，由于生命时刻都受到病魔和死神的威胁，她的诗里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一种浓郁的感伤和悲凉。她热爱生命，珍惜自由，渴望爱情，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但是她毕竟也有向往和追求，表现在诗中，就是那种希望拥有和明知不能之间的矛盾心态。因此，她的诗歌既充满了向往，同时也弥漫着绝望。

(周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