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一个秘密

敝人才疏学浅，既不通官道，又不谙商贾。近日经朋友引荐，会见关内某公司一高级职员。据说他刚过 “而立”之年，却已在商品经济中游刃有余，成果卓著，是一位声名显赫、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点化 出一番“官倒” 的秘密。那真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发财的不出力，出力的不发财” ,他诡秘地一笑。看我懵懵懂懂的憨态，他开导说，你们舞文弄墨的不是说： 搞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操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嘿，那算啥，卖茶蛋的，一天晒得贼死，能挣几张“大团结” ? 耍剃头刀的，站得腰酸腿疼，一天撑死百儿八十块。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你看我，一个电话，一张条子，一批紧俏物资到手； 平价进，议价出，低价来，高价去，转手间，“财源滚滚流进来”。他说得洋洋得意，做了个翻手的动作，那保养得又白又胖的手似有翻云覆雨的神奇功能。
他看我似信非信，举例说，他的一位哥们，才倒一批铝锭，少说赚了这个数，他伸出食指。
“100元？ ” 我试探着问。“何止！ ”
“1000元？ ” “不对！ ”
“1万？ ” 我嗫嚅，不敢再问了。
他摇摇头，然后两个食指交叉，表示“十”字。接着，他开怀一笑，谈锋一转地说：你们新疆有的是财富，羊毛、毛皮、毛条、毛布……现在见毛就涨，见毛就抢，倒出去就是大价钱，明摆着的生财之道嘛！
“这些东西偷运出疆是要犯法的！”我对他的为富不仁、为富不法既大惑不解，也不以为然。
他看我满腹狐疑，不屑一顾地说： “你还怀疑我弄不到出疆证？真傻！权能通钱，钱能通神，互为因果。权路不通有钱路，钱够不着的地方由权铺路，官与商合一，没有打不开的门。公司有权作靠山，有价格双轨，要什么，来什么，缺什么，倒什么，钢材、木材、化肥、农药、汽车、彩电……无所不倒，十拿十稳。”
“吃官司？真是杞人忧天！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一系列，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清理整顿公司嘛，垮的不过是‘苍蝇’,谁敢动‘老虎’。真有吃了豹子胆的，来真格的，你有权查处我，我有权撤你的职，挪你的位！ 谓予不信，且看哪个有权的公司倒了？”
听了这位高级“倒爷”的一番宏论，我对官与商的特殊联姻顷刻间茅塞顿开。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介书生别无他法，只有借新闻的透明度，把“倒爷”一番自白公诸于众，让他们的劣迹昭然天下。

(1988年9月25日《新疆日报》)

赏析 杂文写法千变万化，只要得体，即是好文章。何谓“得体”?显然难以规定一个划一的答案，其原因是文各有体，一文一体。但也有一个客观标准，即只要把内容较为充分完善的表达出来了就算“得体”、“合体”。所以，评价是否得体，应就文论体，视内容而定体。杂文尤其不同于其他文体，显得更加自由、灵活。
本文意在揭露“倒爷”(特别是“官倒”)的不义、不仁和不法。对这一主题，明确直接的揭露、批判固然可以，不过那样写来就不能是杂文，只会是一般议论文。本文不从正面摆事实，讲道理，而是借一高级“倒爷”的一番得意自白，透露出主题思想。这样，不但显得真实可信，而且立意含蓄、出语自然。特别是文章采取叙事的口吻，通过有声有色的描述，使人物的音容笑貌，心态动作跃然纸上，在谈笑间揭露了一个大的原则问题，批判了一种严峻的社会现象。题目“公开一个秘密”,也算委婉切实，与内容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