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盘庚《动员民众迁都》

[中国]盘庚

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演讲词】

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感，鲜以不浮于天时。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依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何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愚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译文】

大家要听明白我的讲话，不要怠慢我的命令。唉，从前我的先王，没有不尽心爱护臣民的，臣民也能体谅先王苦心，无不顺从天意行事。

从前上天降大灾给殷国，先王不留恋旧都，根据百姓的利益而迁都。你们为什么不回想一下我的先王的这些旧事呢？我现在决定迁都，也是为你们着想，希望迁到那里能过安定的生活，并不是因为你们犯了什么罪，要惩罚你们。今天我把你们迁到新都去，是为了在那里安邦定国，创建幸福家园。

但是，你们却不肯体谅我的苦衷，不肯向我表露你们的真心，也不为我敬顺民意的一片诚心所感动。这是走向绝路，自讨苦吃。这好比乘船，你们坐在船上却不开船渡河，坐等船上所载的东西朽烂，结果大家都会沉没，被水淹死。你们不计拖延的恶果，反而一味愤怒。你们只顾眼前利益，无日后长久之计，眼下你们就算将就过得下去，往后便无路可走了。你们这样不懂道理，老天还怎能叫你们活下去呀！

今天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要轻信什么谣言。那些谣言，就和肮脏的东西一样，是一点也沾不得的。我担心那些造谣的人利用你们，迷惑你们，使你们拿不定主意。我现在叫你们迁移，正是根据天意使你们平安地生活下去。我哪里是要凭借权势惩罚你们，我完全是为了你们的幸福。

我想起我的先王曾经劳驾过你们的祖先，因此，我更应当关心你们，把你们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让你们过较好的生活，以此表示我对你们祖先的感念之情。如今老在这里，这就是我在政事上的过失，若我硬把你们留在这个坏地方，先王就会降大灾来惩罚我并责骂我：“你为什么这样虐待我的人民，不带他们走开呢？”若你们不肯好好地和我一心一意地迁都，先王也一定会降大灾来惩罚你们并责难你们：“你们为什么不顺从我幼孙的命令，却心怀二意呢？”先王那时一定会降大灾来惩罚你们的，你们想逃脱也不行。

从前我先王既然很信任你们的先人，你们就更应该顺从我的命令。如果你们存心要破坏迁都的计划，先王就会把它告诉你们的先祖先父。你们的先祖先父就会弃绝你们，再不会救援你们。现在一些在位的官吏有的想破坏迁都计划，贪图这里的财物，不肯迁移，其先祖先父在天上一定会对我先王说：“请重重地惩罚那些不肖子孙吧！”这样，他们就会叫我先王降大灾在他们头上。

唉！现在我再郑重告诉你们一声，我的迁徙计划是绝不会更改的。希望你们谨慎地对待这件事，不要违背我的意思，应该很诚恳地顺从我的命令，把正道放在心上。假若有人不行善意，不从正道，胡作非为，抗拒命令，造谣捣乱，我就割掉他们的鼻子，杀死他们，并且杀掉他们的后代，不让一个坏种留在新邑里蕃衍。

去吧，去寻求幸福美好的生活！我要把你们迁往新邑，在那里创建你们永久的家园！

【鉴赏】

商汤之初，奠都于毫(今河南商丘)。亳地处黄河下游平原，富饶肥沃，物产丰富，但地势平衍，常遭河决之患。河水泛滥时，商王不得不东搬西迁，重建国都。据记载，从商始祖契到汤已经迁过八次国都，汤以后到第九代孙盘庚时，国都又迁了数回。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商代传位方法是传弟不传子，没有弟，才传子，因而常造成兄弟叔侄间争夺王位的内乱。等到盘庚继其兄阳甲而立时，商王朝已几经内乱，国势衰落，恰逢都城又遭水患。为了避免自然灾害，摆脱经济、政治困境，重振国势，盘庚复将国都从奄(今山东曲阜)迁到殷(今河南安阳西北)。本篇是盘庚向臣民所发表的迁都演讲词，载于我国最古老的史料总集《尚书·盘庚》中。

盘庚迁都之举，牵涉臣民的切身利益，决非易事。人们一般都眷恋故土，不愿迁徙。因为搬到新地方后，又要大兴土木，免不了劳民伤财。再则，迁都后情况也未必一定会好，日后未必不会有新的折腾。所有这些都是迁都的阻力。因此，盘庚要顺利迁都，必须排除这些阻力，化解臣民的疑虑，统一臣民的思想。

盘庚在演讲中运用了对比手法，首先指出迁都之事，古已有之。以前，上天降下累世河患，先王不忍心居住在那里，为了百姓的利益而迁徙。今天，我呼吁你们到新邑去，正是为了你们，希望在那里安邦定国，创建幸福的家园。从而给臣民指出了光明的未来，增强其迁都的决心。接着又以乘舟之例，来说明不搬迁的危害，“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他说，这就好比乘船，你们坐在船上而不想渡河，却坐等船朽烂。这样不仅你们自己会沉没，连大家也都一同会沉没。又指出如果不迁都，眼下就算过得下去，以后就无路可走了。这就从反面进一步说明了迁都的必要性。

为了调动臣民迁都的积极性，盘庚推心置腹、不厌其烦地强调迁都是为了臣民的利益，从而拉近了与臣民的心理距离，有助于争取民心，弥合双方在迁都问题上的分歧。为了迁都成功，盘庚还硬话硬说，强调自己主意已定，不容更改。倘若臣民不行善意，不从正道，猖狂放肆，违反法令，欺上罔下，那么就要割掉他们的鼻子，或处死他们，并不让其后代在新邑里蕃衍。最后，盘庚用充满美好希望的言词向臣民许诺：迁往新邑后，要在那里创建永久的新家园！并就此顺利地完成了迁都演讲。迁都后，改国号为殷，复行成汤之政，宫室俭朴，用度节省，商道复兴，诸侯来朝。在商代几十个君王中，盘庚由于功绩显著而与开国君王汤以及后来使殷商中兴的武丁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