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四羊图》

王阮

三百维群世不见^①，乃以四羊为一图。

人言此画出韦偃，不知韦偃有意无？

岩岩参天一古木，下有轻荑满郊绿^②。

雪髯隐约黑昏中，沙肋微茫笔端足^③。

昔闻韦侯画马工，杜陵长歌歌古松^④。

孰知画羊更如此，世间绝艺谁能穷。

蕲春太守好事者^⑤，珍藏有此希世画。

嗟予得此双眼明，此一转语久难下。

三羊游戏芳草茵，一羊辄登枯木根。

安得添我作牧人，为公鞭此一败群^⑥。

【注释】

①三百维群：指羊。《诗经·小雅·无羊》：“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 ②轻荑(ti)：初生的草。③沙肋：羊之别名。④“杜陵”句：杜甫有《戏为韦偃〈双松图〉歌》。⑤蕲春：地名，即今湖北省蕲春县。 ⑥败群：此处指羊群。《汉书·卜式传》：“(式)布衣草蹻而牧羊，岁余，羊肥息，上过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矣，以时起居，恶者辄去，毋令败群。’”

【评说】

本诗见于厉鹗《宋诗纪事》卷五二、陈邦彦《历代题画诗类》卷一○七。

王阮，宋代诗人，字南卿，德安(今湖北安陆县)人，隆兴元年(1163)进士及第，官至抚州(今江西临川)知州。有《义丰集》。

韦偃(一作鶠)，唐中期画家，长安(今陕西西安)人。擅长画鞍马和松石，亦长于人物、山水，以画马最知名。今北京故宫博物馆藏有《四羊图》，作者为陈居中，从图画内容看，与本诗所题的可能是同一幅画。陈居中，南宋画家，宁宗嘉泰(1201—1204)时为画院待诏，专工人物和马。其画注重写实，观察精微，风格俊俏明媚，富于生趣。

这首长诗与诗韵转换同步，每四句意思一转换，共有五层意思。第一层前两句点明题义，指出诗人所题画非诗三百篇中所言的三百群羊，而是《四羊图》。后两句说明此画为何人所画，诗人称“人言此画出韦偃，不知韦偃有意无？”可见诗人对所题画作者是谁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不知是否真的是韦偃所画。从今天的馆藏看，此幅画的作者可能为南宋画家陈居中。第二层四句总写画面实景。参天古树，虬枝盘旋，初生春草，绿满郊原，雪白的羊群在古木绿草间分外显眼。“沙肋微茫笔端足”一句是对此幅画的总体评价，即看似着笔不多，但四羊神完气足，极富生气。第三层四句称赞韦偃画艺。《益州名画录》卷下称韦偃“善画马，韩干之亚也”，宋徽宗收其画，并御书：“唐韦偃画马，笔力精妙，染饰真奇，甚可尚也。”韦偃不但善画马，松石亦佳。杜甫《戏为韦偃<双松图>歌》有“绝笔长风起纤末，满堂动色嗟神妙“句赞其画松。诗人王阮又谓“孰知画羊更如此”，谁能知道韦偃画羊亦是一绝呢？ 画家是如此的多才多艺，令人不禁发出生有涯而艺无涯之感慨。第四层四句写诗人见到此画的情景以及此画的收藏情况，从侧面烘托出韦偃此图的笔墨精妙，令人叹为观止。最后一层四句中的前两句再次描写画面四羊情形：三只羊聚集在如茵的草地上嬉戏，另一只羊则立于古树旁的土丘上嘶叫。四只羊的分布十分讲究，既不集中一处，也未两两分组落于俗套，画家采取了“三”与“一”的配合，其中立于土丘上的一只羊是全图的视觉中心，浑身白毛与头部的黑毛对比强烈，引入注目。此图虽为动物画，但构图特点明显带有南宋院画山水图的格局，即古树位于图的左角，四羊位于图的下半边，而留出右上部一大片空间作天空，不着笔墨。只取一角半边之景，正是南宋院画山水画的风格。诗人在诗的末尾再次提到画中四羊的分布，一方面是为了强调此画的布局特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出长诗最后两句诗人发出的感慨：多么希望画家能在画中再添上一笔，把自己画入其中作一牧羊人啊！ 诗人以这样突出的奇想结束了全诗，巧妙写出《四羊图》具有的艺术效果和艺术感染力，同时也传达出画家和诗人深得初春原野恬然清静之乐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