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鸡(节选)》

第五章 重逢

……

“好花长在对门山，

看花容易摘花难，

一日望三三望九，

把我春哥眼望穿。”

“哥来采花快上前，

哥要采莲快上船。

哥想红花不去摘，

当然把哥眼望穿。”

“高山摘花无套绳，

眼看红花戴不成。

我想上船无跳板，

我想恋妹无媒人。”

“落雨太阳是假晴，

媒人讲话几句真？

有情有义心对心，

哪要媒人做引针！”

“听妹一言喜溶心，

知妹是个有情人。

心想和你结成伴，

公鸡难入凤凰群。”

“你有意来我有心，

有心才来你家门。

真心和你来结伴，

怎说鸡入凤凰群？”

“太阳出来一点红，

月亮出来一把弓。

妹愿和我过日子，

不知怕穷不怕穷？”

“大船停在河当中，

不怕东南西北风；

有心和你做夫妻，

要做夫妻怎怕穷？”

……

山歌传情情意深，

两人越唱越靠紧；

齐声合唱一支歌，

重逢之夜订终身：

“妹有心来郎有心，

两人有心结真情。

好比织女配牛郎，

好比七姐配董永。”

“楠木造船椿木棹，

郎掌船头妹掌艄。

二人都是撑船手，

不怕风吹浪头高。”

“生不丢来死不丢，

好比青藤缠石榴。

青藤缠了石榴树，

花死藤干两不丢。”

(口述：田茂忠、田二娃等 整理：罗辑)

——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第三分册

《锦鸡》是土家族民间叙事长诗，叙述孤儿春哥仗义斗敌以及他与仙女锦鸡间的爱情故事。孤儿春哥小时候靠邻居婆婆扶养。婆婆死后，他卖身土司家干活。一天砍柴时，他发现蟒蛇在扑食一只锦鸡，就砍死蟒蛇救了锦鸡。锦鸡原为天上仙女，她赠给春哥一支羽毛、一只如意铃。春哥用如意铃变出许多金银资助长工，使他们脱离了土司的奴辱，又用如意铃扑灭了土司放的火，救了穷兄弟们的村庄。春哥拿了羽毛思恋锦鸡，锦鸡姑娘就来到身边，他们彼此倾吐相爱之情。二人结婚时，土司要强行初夜权，被锦鸡变为床前踏板，永不为人。斗争以庆贺胜利，春哥、锦鸡喜结良缘结束。这部长诗的特点在于不只是描写一个爱情故事，而是以爱情故事为线索，着重表现男女主人公同以土司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的斗争，歌颂劳动人民勤劳、善良和反抗剥削压迫的斗争精神。

全诗共七章，我们选录的是第五章《重逢》中的主要部分。如前所述，春哥思恋锦鸡，拿了羽毛观看，锦鸡仙女就来了。这里便是锦鸡来后二人的一番心灵交流。诗歌在形式上先是对唱，后是合唱。对唱，由男方(春哥)开头，女方(锦鸡)接唱，男方采取试探的态度，女方痛快淋漓地敞露心曲，一个试探、询问，一个对答如流，情感的交流由此而层层深入。在这段对唱中，锦鸡姑娘大胆泼辣、恋情如炽、蔑视旧礼教的性格特别鲜明。她先是毫不含糊地允诺了春哥的相爱要求，再而表示婚姻自主，反对媒人说合，三而反对贵贱之分，四而不畏贫穷，以情为相爱之本。合唱是对唱的继续和深化。经过感情交流，二人这场重逢更加情投意合，继之而来的一场合唱更是把这种感情推向高潮。他们以牛郎织女、七姐董永自比，互相激励，表示勇斗风浪，永不分离。二人的婚姻大事于此决定，与恶势力斗争的决心也于此更加坚强。

诗歌语言优美。每行七字，四行一节，匀称、整齐，读来朗朗上口。且对答、合唱多用比兴，传情则多情含蓄，达意则意味深长。男方试探爱情不宜直露粗鲁，故有“好花长在对门山，看花容易摘花难”等等的兴叹；女方本是仙人，是非洞悉，勇力在身，故而谈及媒人撮合，便有“落雨太阳是假睛，媒人讲话几句真”的深刻感喟，谈及今后穷苦日子，便有“大船停在河当中，不怕东西南北风”的豪情。这些地方既具丰富底蕴，又准确显现着人物的身份和性格。以郎、妹都是撑船手暗示不畏恶势力的猖獗，以青藤缠石榴比喻郎、妹永不分离，如此等等，都因贴切传神而使诗歌生出清新隽永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