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居黔南十绝(其十)》 - 宋·黄庭坚

[宋]黄庭坚

病人多梦医，囚人多梦赦。

如何春来梦，合眼在乡社。

黄庭坚的身世极为不幸，贬谪再三，在逝世的前两年还蒙受“幸灾谤国”的罪名，除名羁管宜州(今广西宜山)，远远地离开了故乡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县)。宜州不仅地僻俗殊，更是“瘴云含毒”，这不是往常的降职羁宦，而是身禁死亡之地。这对于一位“老色日上面”的诗人来说，内心的苦楚是复杂而沉郁的，既有赦罪的愿望，又有思乡的渴求。因而这首诗排列在《谪居黔南十绝》组诗的最后一首，确有总结的意义，集中而强烈地表达了诗人盼赦思乡的悲苦心情。

以入梦来表达思念之情，这是传统的手法。这首诗也是写梦，却独具匠心，由人梦到己梦，从梦思到思梦，连写三梦，逐层推进。此诗的主题是最后一句“合眼在乡社”，乡社，即村社，指故乡，即第八首中的“忆我故乡曲”之意。诗人不是直接写自己的梦乡，而是写他人的梦思，从侧面衬托。身患疾病的人长久不愈，总是梦见良医，因为他整天想解除病魔的痛苦，盼望着有高明的医生手到病除；囚禁的人，长期被拘束压抑，渴望着自由，总是梦见遇赦释放。这种梦思正是愿望的一种补偿，精神的一种寄托。“囚人”虽有暗指自己之意，但主要还是泛指。因而这“病人”、“囚人”两种特殊处境中的强烈梦思，有力地衬托了诗人殊境中思赦思乡的深切情感。

接着便由他人之梦转而抒写自己的梦。诗人并不是顺势而下直写梦思，而是避开梦思转而抒写思梦，以盼望美梦来强化思乡的深情。“春来梦”是指思赦盼归的美梦。就人之常情而言，处境即使是极其险恶，而美好的梦思总是属于人的自由精神世界的，而诗人的悲剧就在于连这种思梦的愿望都没有可能了。“如何”两字点明了已无法盼到“春来梦”了。可见诗人处境之险恶、心情之悲苦了。这样，诗篇由他人的入梦相思到自己的思梦破灭，形成了强烈的对衬，将诗人思乡的悲情推到极端，确有催人泪下的感染力量。思梦的破灭确是诗人身处绝境的写照，此后第二年九月诗人就长逝于他乡宜州。诗从典型的感受表现了一个共同的规律，即人的某种愿望是在具体的环境中激发出来的，“梦”虽虚幻，却源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