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台 秋海棠

郑抡元

粉晕微搓，脂痕浅印，招来袅袅秋魂。一样红妆，偏教背却青春。相思无数深闺泪，向西风、染就愁痕。有谁怜，几度凝娇，几度含颦。江南昨夜霜花满，算萧萧兰径，都付芳尘。倚尽雕阑，殷勤谁伴黄昏？断肠剩得娉婷影，敛娇红、欲上罗裙。又消他，漠漠轻烟，漠漠斜曛。
读罢郑抡元的这首《高阳台》词，我们也许会联想起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小令：“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点绛唇》)所不同的是，女词人是借小令直抒惜春怀人的感情，郑氏此词则是运用拟人手法赞咏秋天的海棠。在郑氏笔下，秋海棠仿佛就是一位妖娆艳丽、情思缱绻的深闺女子。
“粉晕微搓，脂痕浅印，招来袅袅秋魂。”词的起首几句先对秋海棠的容貌作了描述，说那艳丽的花瓣好象初妆的女子双颊漾着浅浅的红晕；“微搓”“浅印”两词说明秋海棠的花色浓淡均匀、深浅得宜，虽是信手拈来，却也恰到好处。大诗人苏轼《海棠》诗中曾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佳句，然而秋海棠和春海棠虽是“一样红妆”,却偏偏失宠于东君，独自“背却青春”。“一样红妆，偏教背却青春”两句，既交代出秋海棠开花的时节，又语带双关，巧妙地引出了以下“相思无数深闺泪，向西风、染就愁痕”两句。秋海棠那鲜艳的红花呵，正是深闺无数女子相思的泪水染成！这两句词仍写秋海棠的花色，同时也涂上了浓重的感情色彩。王实甫《西厢记》中描绘崔张离别时的景色曾道：“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两相比较，真可谓异曲而同工。过拍“有谁怜，几度凝娇，几度含颦”三句，表达的感情更加强烈。秋天的海棠，愁里凝娇，病中含颦，孤独无依，知有谁怜？词人用拟人手法，把秋海棠的丰姿神态生动地刻画出来。
在对秋海棠的容貌神态作了一番描述之后，词的换头处进而交代秋海棠开花的时节和环境。一夜霜花，遍开江南，经过严霜的溽打，已是众芳摇落，遍地香尘。“江南昨夜霜花满”一句，从大处落笔，上承“相思无数深闺泪”,下启“倚尽雕阑，殷勤谁伴黄昏”,巧妙地勾连起上下两片，颇得过度之法。试想那西风里悄然独放的秋海棠，不正象一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温庭筠《望江南》)的女子，终日举目江南，翘盼王孙归来吗？“倚尽雕阑”以下四句，用笔传神，情意缠绵，深婉动人。结拍“又消他，漠漠轻烟，漠漠斜曛”几句，更创造出一种凄迷的意境。夕烟迷蒙，暮色茫茫，几枝娇花，正“红衰翠减”,愈显孤独可怜。此情此景，与陆游《卜算子·咏梅》词中所写“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之意正复相似。
这首咏秋海棠词情真意厚，故读来不乏感人力量。词以写人笔法赋花，比拟贴切而无轻浮香软之病，亦如秋日海棠一样娇艳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