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忠斗海怪

·钮琇·

山东文登县，僻在海隅。于康熙二十二年秋，有怪物出入其间。居民互相惊告，以为鬼至。每日向夕，辄闭门墐户。如是两月，不得已而闻于县。县宰之仆高忠，勇敢有大力。告其主曰：“海怪扰民，家不贴席，此吾主之事，而亦即忠之事也。愿赐良马一匹，铦枪一枝，忠能除之。”宰如所请。忠即跨马挟枪，独至海滨。新月初升，平沙如雪。比至二鼓，见一蓝面鬼，身长一丈有余，耸角枝牙，毛肱鳞背。坐于沙上。列置熟鸡五只，浊酒十瓶，举𨠵独酌，运掌若扇。忠驰马直前，以枪拟其肉骨。鬼惊窜入海。忠遂据其坐，裂鸡酾酒，神气益壮。少顷，海水涌立，前鬼骑一怪兽，随波而出，舞刀迎斗。相持久之。忠乘间枪刺其腹，鬼遗刀而遁。忠拾刀还县，其上有“雁翎刀”三字。宰命收贮县库，于是濒海之怪遂绝。

〔选自《觚賸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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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忠斗海怪》是综合运用了多种文艺的手法来刻画人物的，而这些手法又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交叉地自然地运用在情节之中。
这使我们想起古人王文濡在《评<说赵太后>》中所说：“国手下棋，其初闲闲布子，似非要着。及其棋势已成，始将所谓闲着者，均是要着。非此，实不能取胜。”这是从围棋的布局谈文章的构思布局，说名手下棋，开始时放的棋子好象无关紧要，是闲子，但到全局布完，才发现每一子都与全局胜负密切相关，都是十分重要的。全局的成功就是靠所谓每一闲子的布放来完成的。在这篇小说中，在高忠这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形象的塑造上，虽然似乎没有某种鲜明突出的艺术手法，但是正像名手下棋虽然没有突出的一子二子，但是众多的“闲子”却布成了取胜的全局一样，小说依靠多种多样艺术手法的整体功效塑造了初读就能给人鲜明印象的英雄形象。
“山东文登县，……不得已而闻于县”这是开头，是故事的背景交待。故事的地点，位于海边的偏僻的山东文登县；时间，康熙二十二年秋天；“每日向夕，辄闭门墐户”,每天接近天黑，老百姓就关闭门窗。这是故事的气氛，或者叫社会环境描写，它为高忠除怪的英雄壮举作了铺垫、衬托。因此开头这部分既有使故事清楚又有渲染气氛的双重艺术效果。“海怪扰民……忠能除之”,言为心声，这段高忠的语言描写，表现了他上为县宰，下为百姓除怪的思想境界，是这个人物形象思想本质的揭示，也是这个形象具有光彩的神韵所在。“忠即跨马挟枪，独至海滨”、“忠驰马直前，以枪拟其肉骨”、“忠遂据其坐，……神气益壮”、“忠乘间枪刺其腹”这是高忠两次斗海怪过程中肖象、行为的直接描写，“独至”、“直前”、“据其坐”,好一派无畏的勇敢、气壮的英雄本色的描绘。“见一蓝面鬼，……运掌若扇”这是海怪肖象和行为的描写，“蓝面”、“耸角枝牙”、“毛肱鳞背”、“熟鸡五只”、“浊酒十瓶”是一副丑陋凶恶的形象、扰民的画面，作为高忠形象的衬托，真是有力！“鬼惊窜入海”、“少顷，……相持久之”、“鬼遗刀而遁”这是战斗中海怪行为的描写，“窜”是初见高忠的惊慌神态。“舞刀相迎”是不甘心失败，再来较量。“遗刀而遁”是最后逃跑。经这一衬托高忠的形象自然进一步鲜明了。“新月初升，平沙如雪”、“海水涌立”这是景色描写，前者是战前的海边一片宁静美景，后者是恶战将开始的惊涛骇浪，有张有弛，渲染气氛，衬托人物，入情合理，是好仔细的笔墨。“忠拾刀还县，……于是濒海之怪遂绝”,这是故事的尾声，小说的结束，有头有尾，读来令人感到满足。突出说明“雁翎刀”,使故事增强真实感，“雁翎刀”是宋孝宗时所造名刀，增此一物，可见作者之艺术匠心。
细心研究全篇小说，结构完整，有头有尾，全篇那一方面都交待得清清楚楚，该处理的地方都作了处理，甚至读者难于想到的地方也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好比人的五官端正，给人相貌堂堂庄重肃穆之感。而环境描写、语言描写、肖象描写、行为描写、景物描写、补充说明、正面表现的、侧面烘托的各种手法相互穿插运用，文章又显得多姿多彩、生动活泼，因此全篇小说庄重中又充满生气，从而有了它自己独具的艺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