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人类的万能语言

如果不算戏剧的话，任何一种艺术都没有象音乐这样吸引群众，并且它愈普及，人们对它的兴趣也就愈强烈。
图画和雕刻的展览会使艺术家和观众仍保留在起初的孤立状态。虽然这里每一件作品都是一种特殊感情的表现，是诉诸一个感受的，然而由展览会所产生的感触仍然很零散和孤立。在陈列馆和图书馆以外的造型艺术和诗歌的作品是私人的财产，只有一部分看得到的人能够享受它和品评它。音乐和它的盛况就完全不同了。这里大家都致力于解决同一个任务： 使作品能够表演得更好； 这里大家共同享受一个东西，大家都饮同样的甘露，都同时被同样的感情所控制。不仅如此，音乐的辉煌的宣言决不只限于它的作品由群众参加演出和为群众创作，它满足我们的心灵中的一些恰正相反的要求，并且给心灵以它所能容纳的各种印象。我们感情的任何一种最隐秘的活动它都不希望忽略，它用自己所固有的一切形式来频繁地迎接这些活动。它在军营中是热闹而雄壮的，在舞台上是庄严、伟大和欢乐的，在舞会中是令人陶醉和迷人的，在抒情曲中它是温柔的、真诚的、热情的，在混声或男声合唱曲中它是柔和或刚强的，在交响乐中、在声乐史诗曲中它是雄辩和颂赞的。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把一个人引到自己的树荫下的幽静地方，它使另外一个人充满了孤独感。这里它团结了成百的人共同行动，那儿它使两个声音、两颗互相倾慕的心融合在一股气息里、融合在一个和音里。它就这样参与个别人的命运，与他休戚相共，它也参与生活的外在的表现，在庙堂和在森林里都有它的声音。由回忆而产生的歌曲、雷鸣般的作战的号召、整个民族的旗帜和内心爱情的象征——整个人类史都有它的声音，不论何时何地谁也不会对它感到陌生。它是能够达到这个结果、扩张自己的王国和加强自己的政权的，但是只有既运用科学又运用艺术才能达到，运用科学是为得到艺术生根所必需的土壤。
只有当它的启示不仅有无庸置疑的价值，而且还能够吸引人和感动人 (这是所有伟大的艺术作品一定要有的素质) 时，它才能做到这一点。
该发生的事终究是要发生的。音乐必须创造自己的语言。它必须探讨和声，好使曲调不再是我们的体验的纯本能表现的手段，不再是露骨的哼叫和模糊不清的含混话，好使它能够一清二白地表达思想感情。和声应当用它长期积累的一切因素来补充同语言同时产生的曲调。和声由于这些因素和借助于自己的丰富多采和灵活性是能够使它所加工的材料达到艺术形式的水平的。借助于天赋和才华，曲调对这个任务担当得是这样出色，以致现在它已经象人的语言一样有无数的语汇了。这些语汇是有机地组成的，象语句一样随着思想感情的曲折而在自己的意义和次序上经常地改变着并且将一直改变下去，能够达到任何完美和丰富的程度。因此音乐可以称做是人类的万能语言，人的感情用这种语言能够向任何心灵说话和被一切人所理解。虽然各民族创造了各种各样的方言，但要看哪一种表现方法最符合它们之中的某一个人的心灵。
这种音乐文法、逻辑、句法、修辞的创造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音乐如果超出了自己的专门范围和除了关心自己的家事以外还做点什么的话，它很可能受到不小损害，任何一棵橡树都曾经是颗橡实，任何一棵香柏都曾经是灌木，任何一种艺术都是从笨拙的实地体验和枯燥的理论练习以及为了弄清它必须运用的材料的特点而进行的实验开始的。但是如果把支配这个世界大多数现象的法则应用到艺术上，如果同意时间只爱护它自己所创造的东西和使婴儿期最长、发育期最慢的东西最长寿的话，那完全有理由设想，象音乐这种发展最慢、长时期迈着极小的步子进展和经过几百年才达到成熟的艺术，一定保证繁荣的时期最长。

——张洪模译，摘自 《罗柏特·舒曼》,见《李斯特论柏辽兹与舒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