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夜游宫》

陆游《夜游宫》陆 游

陆 游

记梦寄师伯浑^①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②，青海际^③。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④。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注释 ①师伯浑：《老学庵笔记》卷三：“师浑甫，本名某，字浑甫。既拔解，志高退，不赴省试。其弟乃冒其名以行，不以告浑甫也。俄遂登第，浑甫因以字为名而字伯浑。”《渭南文集《师伯浑文集序》：“乾道癸巳，予自成都适犍为，识隐士师伯浑于眉山。一见，知其天下伟人。予既行，伯浑饯予于青衣江上。后四年，伯浑得疾不起。伯浑自少时名震秦蜀，东被吴楚，一时高流皆尊慕之，愿与交。方宣抚使临边，图复中原，制置使并护梁益兵民，皆巨公大人，闻伯浑名，将闻于朝，而卒为忌者所沮。”②雁门：雁门关，在今山西省代县西北。③青海：青海湖，在青海省东部。④“自许封侯”句：借用班超投笔从戎的典故。《后汉书《班超传》：“(超)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鉴赏 宋孝宗乾道九年夏，陆游摄知嘉州事，赴任途中经眉州，认识了隐士师浑甫，两人一见如故。淳熙元年春离嘉州，浑甫饯之青衣江上。四年后，浑甫卒，此词当二人别后四年之间所作。师浑甫是具有爱国思想的人，与陆游同心同调，算得上知己，故而寄词与之。

上阕写梦境，为全词蓄势，首句即凸显出一幅紧张肃穆的征战画面。“雪晓”一句描绘出一个飘雪的清晨，原野上响起嘹亮又急促嘈杂的军号声。“清笳”言军号嘹亮急促，“乱起”言军号声突如其来，各营此起彼应，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给敌人以致命的攻击。“梦游处”两句点出这是梦境。“不知何地”，言词人梦境恍惚，又象征着抗金的每一个战场，每一场战斗。“铁骑”一句承上“清笳”而来，是战士集合完毕正在行军的场景，也是词人定神之后才看清梦的战地景象。词人用“无声”两字，极力写出一支威武的骑兵行军时一片肃穆，纪律严明，如流水一样行动迅速而又悄然无声，让人感觉到的正是决战之前一瞬间的静默，同时“望似水”三字，又将士兵和将领的气势形象地体现出来：看去就像一片平静的水面，但是水底却涌动着勇猛和厮杀的暗流，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显示出一股视死如归、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然后进一步联想，这是在哪呢？ 想必应是雁门、青海一带。雁门关在北宋时是宋、辽两国的边境，雁门以西，则属西夏国。青海在今青海省，宋时属吐蕃辖地。这两处都不是宋、金双方的战场，词人这里是借用这两个地方以代表广阔的西北领土。在陆游梦中出现的这支勇猛的铁骑，正是为收复北方失地准备向敌人冲杀的卫国之师。作者深厚的爱国感情，抗击金人的英雄气概，凝聚在短短九个字中，给人以丧失河山的哀痛和非恢复河山不可的激励，从而过渡到下阕。

下阕写梦醒后的感想，有“兔起鹘落”的效果。梦醒了，眼前是一盏摇晃不定的残灯，漏声已断，月影窗纸，周围一片死寂。梦醒后冷落凄凉的环境和自己的孤独寂寞与上阕梦中激烈征战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也反衬出作者心中那忠心报国之火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在熊熊燃烧。自许封侯万里之外的信心，是何等执著！“自许”一句，不由得说出词人心头的感慨：本来满怀热情一心恢复失地、驱逐金人，所以来汉中前线与敌人相拒，不料反而被迫从前线撤退，调到四川一个山城当一员闲官。然而更有谁知道，自己虽然年老发稀，这颗重回前线杀敌的雄心还没有死去。人老而心不死，自己虽然离开南郑前线，可是始终不忘收复大好河山的愿望。“有谁知”三字，表现了作者对朝廷一味乞降事金行径的愤怒谴责，同时又流露出与浑甫的同仇敌忾。“鬓虽残，心未死”六字，其中感情非常复杂：少年时便已有报国杀敌的雄心，此其一；一生壮志至老仍未实现，此其二；如今老了，本不应有此壮志，此其三；偏偏老了雄心还未死，此其四；报国雄心只有在梦中才有实现的可能，此其五。词人心情有多么沉重，虽有一丝希望，但是已近绝望；虽然已近绝望，但仍有一丝希望！其爱国忧民的感情让人潸然泪下。(张力)

雪涧盘车图 【宋】佚名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链接 宋、辽“高梁河之战”。宋太宗赵光义为了夺回五代时后晋石敬瑭割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今北京至山西大同等地区)，于太平兴国四年(辽保宁十一年，979)五月在平定北汉政权后，未经任何的休整和准备，就立即转兵攻辽，企图乘其不备，一举夺取幽州(宋称幽州，辽称南京，即今北京市)。宋、辽军队在高梁河(今北京城西北)、清沙河(今北京清河地区)等地发生了数次激战。在宋军疲惫倦怠不堪的情况下，辽军发挥骑兵优势，远道增援，变被动为主动，给宋军以沉重打击；宋军轻敌冒进，首战失利，对以后与辽作战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宋、辽“满城之战”与“瓦桥关之战”。在宋、辽“高梁河之战”以后，宋军失败退守在关南(今河北高阳东)、定州(今河北定县)、镇州(今河北正定)一带。为了抗击辽军的入侵，宋太宗给守将制定了军事防御的“阵图”。太平兴国四年(辽保宁十一年，979)九月，辽军南下，准备进攻镇州，宋军在徐河(今河北满城北)设阵迎敌，很快宋军将领发现辽军铁骑遍野，来势凶猛，宋军若按阵图分成八阵，势必兵力分散，于是宋将赵延进冒着“违诏改阵”之罪，临阵改阵，变八阵为两阵，集中兵力对敌；同时又采用了诈降的计谋，乘辽军疏于戒备之机，立即发动进攻，打败辽军，杀死对方万余人，缴获战马千余匹。第二年三月，辽军又一次发兵攻打雁门关(在今陕西代县)，为宋将杨业击败。十月，辽景宗又亲征南下，进攻北宋的雄州(今河北雄县)，这次军事行动，辽军行动神速，很快就包围了易水北岸的瓦桥关(今河北雄县西南)，宋军的行动则明显迟缓，贻误战机，最终被辽军大败，辽军乘胜追至莫州(今河北任丘)，俘杀宋军甚众。从这两次战役中，可以看出北宋初年的北部边疆，宋、辽之间的军事冲突不断，而且也十分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