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沉挚,以淡缓出之,结乃深悲,反咎之也。读此诗须得其言外自伤意,苟非迁客,何以低徊至此。
【校记】
1.客,《全唐诗》一作“国”。
2.独,《全唐诗》一作“渐”。
3.摇落处,《全唐诗》一作“正摇落”。
【笺释】
[长沙] 《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九“潭州”:“《禹贡》荆州之域。春秋时为黔中地,楚之南境。秦并天下,分黔中以南之沙乡为长沙郡,以统湘川。下言长沙郡地者,皆《禹贡》荆州之域,楚之南境也。按《东方朔记》‘南郡有万里沙祠,自湘川至东莱,地可万里,故曰长沙。’汉初以吴芮有功,封长沙王。至景帝,封其子发为王,因入朝,有诏诸王迭起舞,王但张褏而已。帝怪而问之,对曰:‘臣国小地狭,不足以回旋。’帝悦,益以武陵、桂阳二郡。自汉至晋,并属荆州。怀帝分荆州湘中诸郡置湘州,南以五岭为界,北以洞庭为界,汉晋以来,亦为重镇……隋开皇九年平陈,改为潭州,取昭潭为名也,又置总管府。大业中罢牧,置都尉府,三年罢为长沙郡。武德四年,又置潭州总管府,七年改为都督府。”长沙县,“本汉临湘县,属长沙国。隋改为长沙县,属潭州。”“贾谊宅,在县南四十步。”《水经注·湘水》:“晋怀帝以永嘉元年分荆州湘中诸郡立湘州,治此城之内。郡廨西有陶侃庙,云旧是贾谊宅地,中有一井,是谊所凿,极小而深,上敛下大,其状似壶。旁有一脚石床,才容一人坐形,流俗相承,云谊宿所坐床。又有大柑树,亦云谊所植也。”诗作于秋日,当系赴湘南诸州途经长沙时。
[三年谪宦] 《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服’。贾生既以适(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栖迟,淹留不进。
[楚客] 指贾谊,亦指后世羁留于楚者。
[人去] 《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引贾谊《服鸟赋》:“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斜)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闲暇。异物来集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策言其度。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
[汉文] 汉文帝。《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是时贾生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于是乃以为能不及也。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言之,乃短贾生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听。”文帝为有道名君,却使贾谊未尽其才,故有“恩犹薄”之叹。
[湘水无情] 《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其辞曰:‘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仍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
[摇落] 凋残,零落。因为秋日行经,故有此语。《楚辞·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庾信《枯树赋》:“沈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
【辑评】
《唐音癸签·诂笺八》:刘长卿《过贾谊宅》:“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初读之似海语,不知其最确切也。谊《赋》云:“四月孟夏,庚子日斜。”“野鸟入室,主人将去。”“日斜”、“人去”,即用谊语,略无痕迹。
《唐诗镜》卷二九:五、六当是慰劳,非是俏语。
《唐风定》卷一七:深悲极怨,乃复妍秀温和,妙绝千古。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卷二:(前解)一解看他逐句侧卸而下,又建一样章法。一是久谪似贾谊;二是伤心感贾谊;三是乘秋寻贾谊;四是空林无贾谊。“人去后”,轻轻缩却数百年;“日斜时”,茫茫据此一顷刻也。(后解)五、六言汉文尚尔,何况楚怀者!言自古谗谄蔽明,固不必皆王听之不聪也。“怜君何事”者,先生正欲自诉到天涯之故也。
《古唐诗合解笺注》卷一○:“三年谪宦此栖迟”,贾生初与大中大夫,后被谗见疏,迁为长沙王太傅,栖迟于此,三年而留故宅。“万古惟留楚客悲”,凡客游于楚,未有不为贾生悲者。“秋草独寻人去后”,“秋草”,正是悲秋时候。我独寻其人于秋草之中,而人已去久,所以可悲也。“寒林空见日斜时”,“寒林”,亦写秋。空见寒林斜日,而不见贾生,萧索之极,所以可悲。“汉文有道恩犹薄”,以汉文帝有道之主,而犹薄待贾生,则其不及汉文帝者又何如耶?“湘水无情吊岂知”,贾生渡湘水,为文以吊屈原,彼无情之水,吊之亦何益哉!“寂寂江山”,古人不见,则江山亦觉寂寥,且切秋日也。“摇落处”,草木摇落,人之被谪,亦为摇落。“怜君”,亦所以自怜也,是时长卿谪居长沙。“何事到天涯”,君何事而来此天涯寂寞之乡,盖为谗口之故耶?然则长卿亦必有谗之者,而借此自况也。○前解写过贾生故宅,后解所以深惜贾生而自悲摇落也。
《围炉诗话》卷三:刘长卿《过贾谊宅》诗云:“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只言贾谊而己意自见。
《重订唐诗别裁集》卷一四:谊之迁谪,本因被谗,今云何事而来,含情不尽。
《唐诗合选详解》卷七:此文房谪宦长沙,因过贾生宅而赋以自况也。言贾生谪居三年,留此故宅,足以动万古楚客之悲。是以其人已去,而我独寻其迹于秋草之间。当日斜之时,而坐见寒林之萧索,信堪悲矣。吾想汉文乃有道之主,而待君如此其薄,彼无情之湘水,又岂知君之吊而致其情于屈原乎?但以被寂寞之江山,君初何事而来,此岂非以谗口之故哉。然则文房之被谪,亦必有诬之者矣。沈归愚曰:“谊之迁谪,本因被谗。今云何事而来,含情不尽。”七律至随州,工绝亦秀绝矣,然前此浑厚兀其之气不存。降而君平、茂政,抑又甚焉。风会使然,岂作者莫能自主耶!
《昭昧詹言》卷一八:首二句叙贾谊宅。三、四“过”字。五、六入议。收以自己托意,亦全是言外有作诗人在,过宅人在。
《岘佣说诗》:刘长卿《过贾谊宅》诗,“汉文有道”一联可谓工矣。上联“芳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疑为空写,不知“人去”句即用《赋》“主人将去”,“日斜”句即用“庚子日斜”。可悟运典之妙,水中着盐,如是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