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翁

·陆长春·

某村钱翁，业农，薄田十余亩，租可自给，性宽厚好善，人以长者称之。一日，村中来一丐妇，疮癞满体，秽恶不可近，卧于钱之门外，将就殆。村人咸加叱詈，欲其他徙。翁独怜之，饮以粥糜，并市药，令其敷治。越宿，少瘥，妇留不去，日求哺于翁，翁施舍无吝。月余，疮痴尽脱。妇谓翁曰：“恶疾沾身，而兼以冻馁，其不为沟中瘠者，皆翁之德也。今疾虽愈，而夫死，身无所依，求食非良策，愿役于翁家，不求值，得啖饭足矣！”翁许之。妇早起晏息，操作甚勤；而米盐经其掌管，必力求撙节，无苟且。翁与家人俱信任之。后数年，翁妻死而鳏，子妇以妇能襄理家事，且未四十，劝翁纳之；戚友闻其事者，咸来怂恿。翁遂纳妇为继室，逾年生一子。妇谓翁曰：“曩所以隐忍不言者，特未知君心耳。今既与君生子，当不相弃。妾有藏金一万，在某处大树下，事虽多年，或未有发掘之者，请与君迹之。”翁问金所自来，因言其前夫乃剧盗，尝劫巨室得金，无可匿，埋之地中。事发被获，拷掠终不承，瘐死狱，故赃犹存尔。”翁大喜。至夜，与其子驾舟，令妇往觅其处，发地果得金，满载而归，家遂大富。后妇又举两子。翁至七十余，始殁。乡农得受横财，而年登耄耋，子姓繁兴，或其人忠厚之报欤？

[选自《香饮楼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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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翁》是一篇宣传为善自有好报思想的小说。它通过一位姓钱的好心人，救助收留一个落难妇女，最终使自家“大富”的故事，告拆了读者为人要忠厚善良的道理。
小说最突出的特点，是塑造了钱翁和落难妇女两个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
钱翁的家庭，是个一般的自耕农家庭，并不富裕，但他“性宽厚好善，人以长者称之”。宽厚好善，这就是他性格的底色。接着，小说通过一系列的事，来具体描摹他的这种性格特征。
先是救助病妇。作品中以对比的方法写了钱翁的忠厚。“一日，村中来一丐妇，疮癞满体，秽恶不可近，卧于钱门之外，将就殆。”殆，危险，此处当指死亡。对这个将死的病妇，村中人是“咸加叱詈，欲其他徙”。詈，骂也。村人都叱骂她，想赶她到别处去。而钱翁“独怜之”,并给她饭吃，还给她买药治疗。这样一比，就比出了钱翁确是善良忠厚，古道热肠。
次为收留病妇。这妇女病稍好后，天天向钱翁讨吃，而钱翁“施舍无吝”,没有任何嫌烦的表示，从而再现其忠厚；妇人病愈后，提出了在钱家当仆妇的要求，以解决自己的衣食问题，钱翁也收留了她。这就更深一层地揭示了钱翁的忠厚性格。
第三层，是钱翁丧妻后，由众人劝说，纳妇为妻。在这个问题上，钱翁并无任何私情，是他的“子妇”和“戚友”们“咸来怂恿”,“劝翁纳之”。连儿子儿媳都劝他，他还能说什么呢？这说明钱家全家都有忠厚诚朴的家风。尤为可贵的是，续娶这样一个无端而来、地位低下的女子为继室，虽说钱翁自己也没什么社会地位，但他没有去盘问她的身世来历，尊重她的人格，这仍然表现了钱翁忠厚善良的品格。
最后，是妻子自己主动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经历，并给他带来了财富，也还是从侧面突出他的形像——是他的真诚忠厚赢得了妻子的彻底信任。总之，作品层层演进步步深入地揭示褒扬了钱翁善良忠厚的真诚品格，这品格虽不是光芒四射，却精诚动人。钱翁无心插柳，诚实待人，终得善果。
小说还精心地塑造了落难妇女的形象。这是位看似朴讷，其实很有个性的女性。她先前的丈夫是“剧盗”,被捕后死在狱中，但实际上她拥有巨额财产。丈夫事发后，她逃离家门，四处流落而生病，终于在生命垂危之际遇上了钱翁这样的好人家。因此，她在病好之后的所作所为，如“愿役于钱家”的求告，起早贪晚、勤俭持家的操劳等，一方面出于感谢钱家人的活命之恩，收留之德，尽心竭力地图报；另一方面也有进一步观察钱翁及其家人的为人之意。她不急于暴露自己隐匿着的财产，以博取钱家的欢心；甚至在成为了钱翁的继室之后也没有立刻讲出这事，而只是等到她为钱翁生了孩子之后才说，这说明此女子城府甚深，颇有心计。因为她害怕过早地暴露财产后，财产被钱家人拿走，自己被扫地出门。而在她为钱家添了人丁后，在她看来，她已真正成为了钱家人，已经坐稳了女主人的位置，她的命运已和钱家连在了一起，她才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和财产，这样，前“剧盗”妻子的身份就不再能损害她，财富反会巩固她的地位——她成了钱家“大富”的第一功臣了。因此，我们说，这个女性毕竟在“剧盗”家中呆过，确实见过世面，思虑颇为周全缜密，是个不寻常的女性形像。
此外，小说语言朴实无华，就像作品中人物钱翁的性格一样，具有一种忠厚诚恳气象，也自有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