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谷《席上贻歌者》

郑谷

花月楼台近九衢，清歌一曲倒金壶。

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

根据郑谷的现存作品来分析，此诗应作于诗人“及冠”后在京师科举求仕的一段时期。从诗题看，当系诗人在一次宴席上为侑酒的演唱者作。

“花月楼台近九衢，清歌一曲倒金壶。”第一句，先交代了宴席的时间(“花月”之夜)和地点(闹市“楼台”)。“九衢”，即都城中的纵横大路，此则借指京师繁华之地。第二句，正写欢宴之况。“倒”，指斟酒。“金壶”，意为精美的酒壶。读罢这两句，仿佛在我们眼前展现出这样一连串镜头：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地面上，万家灯火闪耀；街市里，行人车马喧阗。镜头摇近：临近闹市的一座高楼，月光如水，花色可见。镜头再摇入：酒楼之上，宾客满座，红烛高照，年轻的歌女在演唱助兴，歌声婉转动人。每一曲过后，便是一番斟酒、劝酒和欢声笑语。此情此景，可说真是热闹到了极点。

“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诗人身临其境，自宜尽欢。然而，诗人是江西宜春人，七岁之前，虽随父郑史在京师国子博士任上，其后却长期生活于南方，可谓“江南客”。眼下，为求取功名而久羁长安，自然会思念故乡，即使这种欢宴的场合，也无法完全避免。恰在此时，歌女又唱起了一支诗人熟悉的江南歌曲——《山鹧鸪》，这种思乡的愁绪，便更加无法控制。鹧鸪鸣声愁苦，俗谓其鸣曰“行不得也哥哥”。鹧鸪曲肖鹧鸪之声，为其所写的词，也多为抒发相思别恨。因此，鹧鸪曲具有声调哀婉清怨和歌词感人的特点。那些席中正行觞尽欢的北方听众，听后固然无动于衷，抱着欣赏的态度，而诗人听到这首“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的南方歌曲时，却无法不触动“游子”的愁苦意绪。

那么，诗人为何要特意声明自己为“江南客”，呼歌者而郑重告之以莫唱鹧鸪曲呢？这其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鹧鸪是南方鸟，“其鸣也‘但南不北’。”(《异物志》)张华《禽经注》更云：鹧鸪“飞必南向，虽东西回翔，开翅之先，必先南翥。其志怀南，不徂北也。”因此，当听到肖鹧鸪声的鹧鸪曲时，诗人必然会产生联想。鸟犹如此，人何以堪！诗人怎能不愁肠百结而请求歌者莫唱呢？这里，诗人虽没有称赞歌女的歌喉，但从诗人情不自禁的举动来看，她的这支鹧鸪曲也唱得很出色，具有回肠荡气的魅力。

本写客居异乡的寂寞凄苦，却先极写繁华之景，极抒欢乐之情；忽以闻《鹧鸪》作转，从繁华中见出寂寞，于欢乐中觉出凄苦，而其寂寞凄苦之情益见。这就是这首小诗在写法上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