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旅行家

(俄)迦尔洵

〔概梗〕 从前，世上有一只咯咯叫的蛤蟆。它总呆在泥潭里，捕捉蚊子和小虫吃，春天与女友们一起大声咯咯地叫。它很可能这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当然，如果不被鹳鸟吃掉的话。但是，发生了一件事。
一天，它蹲在水底残株的一根伸在水面的树枝上，享受着暖和和的毛毛雨的浇淋。
“啊，今天是个多好的潮湿天儿呀！”它想道。“活在世上，真快乐！”
小雨落在它那像涂了漆似的亮晶晶的斑驳的脊背上，又顺着脊背向肚皮下和脚爪后流去。这简直舒服极了，舒服得它几乎要咯咯叫起来，幸亏及时想起已经是秋天了，秋天蛤蟆是不叫的——春天才是叫的时候——现在一叫，它会失去蛤蟆的尊严，因此它没有响，继续舒舒服服地淋小雨。
忽然，从空中传来一阵尖细的、呼哨似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有那么一种野鸭——它们飞的时候，翅膀划开空气，发出的声音象唱歌，或说得更确切一些——象吹哨。嘘，嘘，嘘，嘘——当这样一群野鸭高高地在你头上空飞过的时候，空中就发出这种声音。你甚至看不见它们，因为它们飞得太高了。这一次，鸭群绕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然后降落，恰好落在蛤蟆居住的那个泥潭里。
“嘎，嘎！”一只野鸭说：“还要飞很远，得吃点东西。”
蛤蟆立刻藏起来了。虽然它知道，野鸭不吃它这样又肥又大的蛤蟆，但是它还是钻进水里，躲在一棵水底陷木下，以防万一，不过，它考虑了一会儿，又决定把另有一双凸眼睛的脑袋伸到水面，因为它极想知道，野鸭往哪里飞。
“嘎，嘎！”另一只野鸭说。“天已经冷起来了！快到南方去吧！快到南方去吧！”
所有的野鸭都大声嘎嘎叫起来，表示赞成。
“野鸭女士们！”蛤蟆壮起胆子说道。“你们要飞去的那个南方是什么样的地方呀？请原谅我打扰你们。”
野鸭们把蛤蟆团团围住了。起初，它们想吃他，但是每只野鸭都想到蛤蟆太大，准吞不下去，便一齐扑着翅膀大叫：
“南方好极了！现在那儿很暖和！那儿有温暖而可爱的泥潭！那儿有好多的虫子呀！南方好极了！”
它们叫得那么响，几乎要把蛤蟆的耳朵震聋了。好容易蛤蟆让它们安静下来后，要求其中最胖、最聪明的那只野鸭给它讲讲，南方是什么。那只野鸭给蛤蟆讲了南方的事情。蛤蟆高兴极了，不过，它很慎重，所以它还是问了一句：
“那么，那儿蚊子多吗？”
“噢！有的是！”野鸭回答。
“咯！”蛤蟆叫了一声，立刻转身看看，附近有没有它的朋友，如果它们听见它秋天叫，会批评它的。它怎么也憋不住了，至少也得叫一声啊！它说：“你们把我带去吧！”
“这话太奇怪！”野鸭叫道。“我们怎么带你去？你又没有翅膀。”
“你们什么时候飞走？”蛤蟆问道。
“很快，很快！”所有的野鸭都高声说。“嘎，嘎！嘎，嘎！这儿太冷了！我们要到南方去！我们要到南方去！”
“请允许我考虑五分钟，只五分钟，”蛤蟆说。“我马上回来，我大概能想出个好办法。”
它扑咚一声，从那根刚要重新爬上去的树枝跳入水中，钻进泥里，把全身埋在泥里，免得有外来的东西妨碍它思考。
五分钟过去了。野鸭正准备起飞，忽然，蛤蟆的脑袋从刚才它蹲坐的那根树枝旁的水里探了出来。它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兴高采烈，只有蛤蟆才会那样兴高彩烈。
“我想出来了！我有办法了！”它说。“请你们之中的两位，嘴里叼一根树枝，我挂在这根树枝的中间。你们飞，就把我带走了。只要你们不嘎嘎地叫，我也不咯咯地叫，就行了。其余一切都会很好。”
带着一只即使很轻的蛤蟆，飞三千俄里，而且还得保持沉默，可能也不会很愉快。虽然如此，但是蛤蟆的智慧使野鸭们喜出望外，所以它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带它飞。它们决定，每过两小时换一次班，因为野鸭很多，蛤蟆只有一只，所以每只野鸭轮到的次数不多。
找到一根很好、很结实的树枝。两只野鸭将树枝叼在嘴里，蛤蟆咬住树枝中间，于是野鸭群起飞到空中。蛤蟆被带到极高的高空里，吓得连气也喘不上来了，加上野鸭们飞得很不稳，一个劲儿牵动衔在嘴里的树枝，使可怜的蛤蟆像个纸做的小丑似地在空中打着秋千。它使出全身力气将牙关咬紧，免得树枝从嘴里脱落，自己摔在地上。但是，后来，它很快就对自己的现状习惯了，甚至开始向四面张望。田野、草地、河流和山岗迅速地从身下一晃而过。当然，对它来说，向四面张望是很难的，因为它挂在树枝上，总是看见后面和上头一点地方，不过它毕竟还是看见了一点东西，它感到又快活又自豪。
“瞧，我想出一个多好的办法。”它暗自想道。
带它飞的那一对野鸭飞在最前列；其余的野鸭跟在后头，边飞边高声叫着赞美它。
“我们这位蛤蟆聪明得出奇，”它们说，“连野鸭都不容易找到这么聪明的。”
蛤蟆几乎憋不住要谢谢它们的夸奖，但是想起，自己一张嘴，就会从极高的高空里摔下去，只好把牙关咬得更紧一些，决心忍耐。它这样在空中晃悠了一整天；带它飞的野鸭们边飞边轮换，动作灵活地把树枝接过去。这确实非常可怕；有好几次，蛤蟆吓得差一点叫出声；但是，必须有勇气呀！它是有勇气的。
傍晚，野鸭群落在一片泥潭里过夜，天亮后，它们又带着蛤蟆继续赶路。这一次，蛤蟆旅行家为了把沿途的情况看得更清，它背和头朝前，肚皮朝后叼住树枝中间。野鸭们飞过收割完的田地、变黄的森林和堆满大垛粮食的村庄，从那里传来人语声和打麦用的链条的撞击声。人们望着这群飞过的野鸭，觉得挺奇怪，便用手朝野鸭群指指点点。蛤蟆非常想飞到离地面近些的地方去，显摆显摆自己，听听人家怎样议论它。下一次休息时，它说：
“我们别飞这么高好不好？因为飞得太高，我的头都晕了，我怕我万一忽然不好受，会掉下来的。”
善良的野鸭们答应它飞得低一些。第二天，它们飞得那么低，竟能够听见地面上人们说话的声音：
“瞧啊！瞧啊！”一个村庄里的儿童喊道：“野鸭带着一只蛤蟆飞！”
蛤蟆听见了这喊声，它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瞧啊！瞧啊！”另一个村庄里的成年人喊道。“这真奇怪！”
“他们知道不知道，这办法不是野鸭想出来的，是我想出来的呢？”蛤蟆想道。
“瞧啊！瞧啊！”第三个村庄里的人们喊道。“真奇怪！是谁想出这样妙的办法？”
这时，蛤蟆再也憋不住了，完全忘记了应该谨慎小心，它使出全身力气高声叫道：
“是我！我！”
它刚刚喊出声，就一个倒栽葱摔下去了。野鸭们大声喊叫起来；一只野鸭想在半空里接住它，但是没有接住。蛤蟆四只脚掌一阵乱蹬，很快就掉在地上了。野鸭们飞得极快，所以它并没有垂直掉在它刚才喊叫时所在的坚硬道路上，而是靠前面得多。对它说来，这十分侥幸，因为它噗咚一声正掉在村边一个泥潭里。
它急忙从水里浮了出来，马上又激动地放开喉咙大叫：
“是我！这办法是我想出来的！”
但是，当时没有谁在它旁边。当地的蛤蟆因为水突然溅起来，吓了一大跳，都躲进水里去了。它们从水里露出头来时，惊愕地望着新来的蛤蟆。
它给它们讲了个妙不可言的故事，叙述它怎样思考了一辈子，终于发明出一种世上少有的新办法，由野鸭带着旅行；叙述它怎样有一群自己的野鸭，它愿意上哪儿去，它们就带它上哪儿去；叙述它怎样到过美丽的南方，那儿多么好，那儿有特别富饶、特别温暖的沼地，蚊子和其它各种各样可以吃的昆虫多极了。
“我是顺便到你们这儿来的，看看你们生活得怎样，”它说。“我准备在你们这儿住到春天，等我的野鸭回来。我现在放它们走了。”
但是野鸭再也没回来，它们以为蛤蟆掉在地上一定摔死了。它们觉得它非常可怜。
(王汶 译)
〔赏析〕童话作者运用夸张手法，以幽默轻松的笔调，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个野鸭子抬着蛤蟆飞行的有趣故事，想象奇特，构思巧妙，尤其是故事的结尾十分风趣。蛤蟆充满幻想，颇具天真，喜欢显摆，极易骄傲的个性，通过作者细致的心理描写而跃然纸上。从蛤蟆这一拟人形象上可以看出作者对小市民的某些顽症的揶揄。
〔作者简介〕弗塞伏洛德·米哈依洛维奇·迦尔洵(1855—1888),俄国著名作家、儿童文学评论家。创作了以心理分析著称的短篇小说《回天》、《胆小鬼》、《艺术家》等，编辑过六卷《儿童文学评论年鉴》,他的作品被译成各种文字在许多国家出版。《蛤蟆旅行家》是名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