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贺新郎兵后寓吴》

《贺新郎 兵后寓吴》·蒋捷

蒋捷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桔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元丞相伯颜率军攻临安，恭帝和谢、全两太后及宫室多人被掳北去。宋亡后，蒋捷飘泊东南一带。这首词是他流寓苏州时写的。

起三句，是一幅旖旎温馨、充满柔情蜜意的画面。这是写元军南侵以前的生活情景。“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上句用画角声声(“万叠”)来象征战斗并暗示战争失败，下句隐喻国破家亡后的痛苦。接写“兵后”自身生活的情况。“影厮伴、东奔西走。”“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一个“羡”字，把诗人无家可归表达得深刻淋漓。

下片写“寓吴”。“相看只有山如旧。”这是痛定思痛之后的沉着语。“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白)。万语千言，只有向“如旧”的青山倾吐，也只有它可以引为知己了。“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杜甫《可叹》诗： “天上浮云如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浮云苍狗，比喻世事变幻无常。从宋亡后，蒋捷洁身自爱，终不肯腼颜事元。“明月桔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写出了宋亡后的生活贫困。这几句把一个穷愁落魄、又不肯攀附高枝的知识分子形象，写得颇为生动。“醉探枵囊毛锥在”，空空如也、没有一分钱的口袋，是在“醉”中去“探” (摸)的，“探”后而觉其“空” (“枵”)，所幸“毛锥在”，写字的毛笔还没有丢失。但这支本来上可以献安邦治国良策、下可以书锦绣文章的“生花妙笔”，如今还有什么用呢？“问邻翁、要写牛经否？” 《牛经》 (汉有《牛经》，唐有《相牛经》)，写有关养牛知识的书，到如今，这支笔似乎只有这样的用处了！可是——“翁不应，但摇手”。这位邻座的老农民一句话不说，只是摇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