缫丝行

[元]马祖常

缫车轧伊茧抽丝，桑薪煮水急莫迟。黄丝白丝光縰縰，老蚕成蛹啖儿饥。田家妇姑喜满眉，卖丝得钱买幂䍦。翁叟惯事骂妇姑，只今长男戍葭芦。秋寒无衣霜冽肤，鸣机织素将何湏。翁叟喃喃骂未竟，当门叫呼迎县令。驺奴横索马鞭丝，妇姑房中拆经。
本篇是马祖常所作的拟乐府诗。它着重抒写农家妇女蚕桑缫丝的生产劳动，并对蚕农欢乐与忧戚交织的心态进行了描绘，展示了当时的社会生活。诗人写道，当缫车准备停当，桑薪把水煮沸的时候，缫丝的工作便开始了。一缕缕黄白颜色的细丝，闪耀着熠熠的光彩，也可以把蚕蛹煮熟，哄喂饥饿待食的小孩子了。收获的季节当然是热烈欢快的，那些养蚕的妇女眼看着大个儿的丝茧，个个笑逐颜开，喜上眉梢，用卖丝得来的钱买来幂䍦和其它生活用品。此时此刻，本来可以享受一下收获的喜悦， 那怕时间不太长久也好。可是翁叟却在心烦意乱责骂家人，渲泄内心的忧伤，因为他的大儿子被征召入伍，至今仍在长着遍野葭芦的边境。秋天，带来了茧丝的收获，也带来了萧瑟肃杀的寒凉，特别是塞外边陲，风霜尤其凛冽，士卒已经需著寒衣。于是，刚刚缫丝完毕的妇女，又该为征人鸣机织素了，然而谁能想到，为征人准备寒衣的事情尚未完成，官府的“驺奴”早已来到村里，敲诈勒索，巧立名目，立逼着“横征马鞭丝”,贫穷的妇姑万般无奈，只得将织房中的经拆掉，向官府交纳苛捐杂税。
全诗紧紧围绕农村妇女缫丝为中心，反映出蚕姑的苦难。这种苦难， 自然不只于一家一户，它是广大蚕姑不幸遭遇的一个缩影，他们挣扎在痛苦的深渊，忍受着压轧和盘剥，生活上和心理上的沉重负荷，使得她们那种“喜满眉”的欢笑转瞬即逝，笑容上仿佛罩着愁雾，笑声中仿佛拌和着呜咽。
诗中描写的是正常年景的情况。人们不难设想，正常年景的丰收季节尚且如此，那么，灾年荒岁所受的煎熬，就更可想而知了。
元人诗歌多承唐诗遗风，马祖常的这首《缫丝行》就颇具白居易新乐府诗的笔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疾苦， 《元史》说他“工于文章，宏赡而精核，务去陈言，专以先秦两汉为法，而自成一家之言。尤致力于诗，圆密清丽，大篇短章无不可传者。”评价是相当高的。
衬托对比，渲染氛围，是本诗突出的艺术特点。本来是写蚕妇劳作和与此相关的辛酸苦痛，但诗人并不直接写她们如何愁苦，而是着意渲染收茧缫丝的忙碌和欢快，似乎是一幅农家乐的画图。可是这色彩明亮的画面和热烈欢悦的氛围，一会儿就消失了，映入读者眼帘和传进读者耳畔的，却是怨嗟声、鸣机声和葭芦枯黄、秋风飒飒、寒霜凝地、萧条肃杀的边地境况。这样两相对比，本来就已经使人感到愁绪万千，不尽怅惘了，却又传来迎接县令的呼吀和官府催索赋税的吵嚷，这无疑在农民心理上加重了悲苦的阴影和超负荷的承受，使诗歌的感情格调更加深沉凝重。
本诗还具有动态、动感，无论缫丝的动作、声响、色彩，农妇的喜与愁，翁叟的怨骂以及传呼迎县令、横索马鞭丝、妇姑拆经，等等，都在流动中出现或进行，莫不鲜明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