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综说 |
释义 | 综说唐人尤用意小诗,其命意与所叙述,初不减长篇,而促为四句,意正理尽,高简顿挫,所以难耳。 小律诗虽末技,工之不造微,不足以名家,故唐人皆尽一生之业为之。至于字字皆炼,得之甚难,但患观者灭裂,则不见其工,故不唯为之难,知音亦鲜。设有苦心得之者,未必为人所知。若字字皆是无瑕可指,语意亦掞丽,但细论无功,景意纵全,一读便尽,更无可讽味。 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 自齐梁以来,诗人作乐府《子夜四时歌》之类,每以前句比兴引喻,而后句实言以证之。至唐张祜、李商隐、温庭筠、陆龟蒙,亦多此体,或四句皆然。 绝句之法,大抵以第三句为主。首尾率直而无婉曲者,此异时所以不及唐也。其法非唯久失其传,人亦鲜能知之。以实事寓意而接,则转换有力,若断而续,外振起而内不失平妥,前后相应,虽止四句,有涵蓄不尽之意焉。……虚接谓第三句以虚语接前两句也,亦有语虽实而意虚者。于承接之间,略加转换,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唤,宫商自谐。如用千钧之力,而不见形迹,绎而寻之,有余味矣。 此体 (按指后联对仗) 唐人用之亦少,必使末句虽对,而词足意尽,若未尝对; 不然,则如半截长律,皑皑齐整,略无纽合,此荆公所以见诮于徐师川也。 作绝句,当如顾恺之啖蔗法,又当如顾建溪龙焙,款识鼎彝,其上也; 雄马驰九阪,佳人其笑言,其次矣; 燕姬赵娃,舞歌春风,又其次矣。才有不同,所得各异,局婉媚而薄高古,执伟豪而弃渊深,此迩来选诗者之偏也。……若刘禹锡之标韵,李商隐之深远,杜牧之之雄伟,刘长卿之凄清,元、白之善叙导人情,盖唐之尤长于绝者也。 自简古而发秾纤,由秾纤而出议论; 此小诗所以最难工者也。 绝句之法,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多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与合相关,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吸,宫商自谐。大抵起承二句固难,然不过平直叙起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 唐人绝句,有重复字而不恤者。如杜牧《华清宫》云“晓风残月入华清”,又曰“朝元阁上西风急”。皇甫冉 《酬张继》云“落日阴山问音信”,又云“寒潮唯带夕阳还”。此等别是一例。 洪邃云: 唐人以绝句名家者多矣!其词华而艳,其气深而长,锦绣其言,金石其声,读之使人一唱而三叹。 左舜齐曰:“一句一意,意绝而气贯,此绝句之法。”一句一意,不工亦下也; 两句一意,工亦上也。以工为主,勿以句论。赵、韩所选唐人绝句,后两句皆一意。舜齐之说,本于杨仲宏。 唐初诗变《选》而律,而绝句者又律之变,视律尤难焉。盖其韵约而句甚少,序缀无法则冗,转换无力则散,易之则格卑,深之则气郁,直致之则味短,局而执之则落色相,不抑扬不开合则寡音响,不足以感动千古则不可以风,故曰视律尤难焉。 绝句最贵含蓄。青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亦太分晓。钱起“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青阴待我归”,面目尤觉可憎。宋人以为高作,何也? 自少陵绝句对结,诗家率以半律讥之。然绝句自有此体,特杜非当行耳。如岑参《凯歌》“丈夫鹊印摇边月,大将龙旗掣海云”、“排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等句,皆雄浑高华,后世咸所取法,即半律何伤?若杜审言“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则词竭意尽,虽对犹不对也。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神韵无伦;“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雄浑杰出。然皆未成律诗,非绝体也。对结者须意尽,如王之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高达夫“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添着一语不得乃可。 唐诗中最得风人遗意者,唯绝句耳。意近而远,词淡而浓,节短而情长。从此悟入,无论李、杜、王、孟、即苏、李、陶、谢皆是矣。 唐人绝句,上二句多着意。 绝句一句一转,却是四句只成一事,著重尤在第三句一转,方好收合。虽只四句,与律法无异,意不透不妙,意已竭亦不妙。上二句太平,振不起下二句。下二句势高,恐接不入上二句。用力要匀,如善射者之撒放,左右手齐分,始平耳。法莫备于唐人,中晚尤妙。但不当学少陵绝句,彼是变格,太白则圣手矣。 绝句不要三句说尽,亦不许四句说不尽。 绝句,唐乐府也。篇止四语,为倚声而歌,能使听者低徊不倦,旗亭伎女犹能赏之,非以扬音抗节有出于天籁者乎?著意求之,殊非宗旨。 绝句字无多,意纵佳而读之易索,当从《三百篇》 中化出,便有韵味。龙标、供奉,擅场一时,美则美矣,微嫌有窠臼。其余亦互有甲乙。总之,未能脱调,往往至第三句意欲取新,作一势喝起,末或顺流泻下,或回波倒卷。初诵时殊觉醒目,三遍后便同嚼蜡。浣花深悉此弊,一扫而新之; 既不以句胜,并不以意胜,直以风韵动人,洋洋乎愈歌愈妙。如寻花也,有曰:“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又曰:“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更浅红。” 论者谓绝句当法盛唐,不可落中晚,以开、宝兴象玲珑,语意浑婉,大历后渐多雕刻故也。此论信然,然不可执。盖诗非无故而作,忽一感触,偶拈四语,机到神流。有含蓄为工者,亦有透彻为快者; 有寄托遥深者,亦有刻画目前者。总欲调高意远,初未问其字谪仙而句少陵也。 《诗法源流》云:“绝句者,截句也。后两句对者是截律诗前四句,前两句对者是截律诗后四句,皆对者是截中句,皆不对者是前后各截两句。”此说相沿已久,亦非定论。愚谓绝句首尾布置,以四句为起承转合,与律诗作法不同。律诗要句律舂容,布置匀称,绝句则字字谨严,意思圆活。或谓律诗截前四句则无转合,截后四句则无起承,截中联者诗固有之,若截首尾,恐前二句散缓,后二句必不相应也。 绝句字句虽少,含蕴倍深。其体或对起,或对收,或两对,或两不对,格句既殊,法度亦变。对起者,其意必尽后二句。对收者,其意必作流水呼应,不然则是不完之律。亦有不作流水者,必前二句已尽题意,此特涵泳以足之。两对者,后二句亦有流水,或前暗对而押韵,使人不觉。亦有板对四句者,此多是漫兴写景而已。两不对者,大抵以一句为主,余三句尽顾此句,或在第一,或在第二,或在第三四。亦有以两句为主者,又有两呼两应者,或分应,或各应,或错综应。又有前后两截者,有一意直叙者,有前二句开说,后二句绾合者,有以倒叙为章法者,有以错叙为章法者。惟此体最多变局,在人善用之。 绝句四句,内自有起承转合,大抵以第三句开宕气势,第四句发挥情思。如岑参《送人还京》:“匹马西来天外归,扬鞭只共鸟争飞。送君九月交河北,雪里题诗泪满衣”,则是实接; 如 《鸟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鸟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则是虚接; 如 《折杨柳枝词》:“枝枝交影锁长门,嫩声曾沾雨露恩。凤辇不来春欲暮,空留莺语到黄昏”,则是逆接; 如《谢亭送别》:“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则是进一层楼。 屠绍隆云: 诗以神行。若远若近,若有若无,若云之于天,月之于水,诗之神者也。五七绝尤贵以此道行之。昔之擅其妙者,在唐有太白一人,非摩诘、龙标之所及,所谓鼓之舞之以尽神,由神入化者也。然龙标之与供奉,相距只争几希耳。如“秦时明月”、“烽火城西”、“大漠风尘”、“楼头小妇鸣筝坐”、“玉颜不及寒鸦色”诸作,置之太白集中,不几于莫辨乎? 绝句当以神味为主。王阮亭之为诗也,奉严沧浪“水中著盐”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喻,以为诗家正法眼藏,而李、杜之纵横变化,所谓“巨刃摩天扬”者,不敢一问津焉。后人讥其才弱,亶其然乎?然用其法以治绝句,则固禅家正脉也。盖绝句字数本既无多,意竭则神枯,语实则味短,惟含蓄不尽,使人低回想象于无穷焉,斯为上乘矣。盛唐摩诘、龙标、太白尤能擅长,中唐如李君虞、刘宾客,晚唐如杜牧之、李义山,犹堪似续,虽其中神之远近、味之厚薄亦有不同,而使人低回想象于无穷则一也。杜子美以涵天负地之才,区区四句之作未能尽其所长,有时遁为瘦硬牙杈,别饶风韵。宋之江西派往往祖之。然观“锦城丝管”之篇,“岐王宅里”之咏,较之太白、龙标,殊无愧色,乃叹贤者固不可测。有谓杜公之诗,偏于阳刚,绝句以阴柔为美,非其所宜者,实谬说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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