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辞

玄云泱郁将安归兮，鹰隼横厉鸾徘徊兮。^①
矰若浮猋动则机兮，丛棘栈栈曷可栖兮！^②
发忠忘身自绕网兮，冤颈折翼庸得往兮！③
涕泣流兮萑兰，心结愲兮作肝。^④
虹霓曜兮日微，孽杳冥兮未开。^⑤
痛入天兮鸣呼，冤际绝兮谁语？^⑥
仰天光兮自列，招上帝兮我察。^⑦
秋风为我吟，浮云为我阴。
嗟若是兮欲何留，抚神龙兮揽其须。^⑧
游旷迥兮反亡期，雄失据兮世我思。

【注释】 ①泱郁：形容乌云堆积、奔涌之状。横厉：横空疾飞。鸾：凤凰。②矰：射鸟的箭，系以生丝。浮猋(biao标):空中的疾风。机：中机，被射中。栈栈：众多、繁盛之状。③冤颈：垂着头、曲着颈。庸：何。④萑(huan环)兰：泛滥，形容泪水纵横。结愲(gu古):心绪烦乱、郁结不解。⑤虹霓：古人认为虹霓是淫邪之气的表现。孽：邪气。杳冥：昏沉、阴暗貌。⑥鸣呼：鸣冤而呼号。际绝：交绝，指君臣隔绝。⑦自列：自述本心。⑧揽其须：手握龙须、飞而升天。

【译文】 乌云翻腾啊！凤鸾，你欲归向何处？鹰隼横飞、局势险恶啊，你难以展翅翱翔。满天有飞箭伴着疾风，动则遭险；遍地是荆棘纵横，你又栖息何方！忠而忘身啊只招来谗言嫉恨交织如网，无法挣脱啊，像一只受伤的凤鸾垂着头，耷拉着翅膀。泪水横流啊绵绵不断，情志郁结啊痛心疾肠。阳光啊暗淡，虹霓却闪着淫光；邪气啊笼罩，昏沉沉一片茫茫！大声疾呼，我悲痛的声音上彻云霄，上下隔绝啊我的诚意不能诉说于君王。对着上天我披心沥胆，天帝，请体察我的一片忠肠！秋风为我低回悲吟，浮云为我黯淡无光。时局若此啊何必久留人世，乘抚神龙啊游于浩茫。旷远无际啊不返人间，英雄失势啊留待后人思想！

【集评】 宋·晁补之：“汉息夫躬为奸利以忧死，著《绝命辞》,辞甚高。”
宋·朱熹：“《绝命词》者，汉息夫躬之所作也。躬以变告东平王云祠祭祝诅事拜官封侯，而云坐诛死。后又数上疏论事，语皆险，竟以罪系诏狱，仰天大呼，绝咽而死。躬以利口作奸，死不偿责。而此词乃以发忠忘身，号于上帝。甚矣，其欺天也。特以其词高古似贾谊，故录之。”(《楚辞后语》卷三)
明·陆时雍：“矫桀、言如其人。”(《古诗镜》卷三十一)
清·陈祚明：“颇亦苍凉流宕。西京人语固高。‘鸾徘徊’有致，‘栈栈’二字新，‘招上帝’、‘抚神龙’语奇，中插入‘秋风’二句，文气振宕。”(《采菽堂古诗选》卷三)

【总案】 以人品言，息夫躬实不足道，而《绝命辞》文采壮丽。以鹰隼比喻朝中政敌，以凤鸾自喻。曰“鹰隼横厉”、“矰若浮猋”、“丛棘栈栈”,朝廷政局之险恶可想见矣。明知动则触网，将遭绝命之祸，犹不能舍去。末言“游旷迥兮反亡期”,其情亦可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