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征伐第三十五 |
释义 | 征伐第三十五武德九年冬,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以其众二十万,至渭水便桥①之北,遣酋帅执矢思力②,入朝为觇③,自张声势云:“二可汗总兵百万,今已至矣。”乃请返命④。太宗谓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⑤,汝则背之,我无所愧。何辄将兵入我畿县⑥,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萧瑀、封德彝等,请礼而遣之。太宗曰:“不然。今若放还,必谓我惧。”乃遣囚之。太宗曰:“颉利闻我国家新有内难⑦,又闻朕初即位,所以率其兵众,直至于此,谓我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自守,虏必纵兵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策。朕将独出,以示轻之,且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不意,乖其本图。制服匈奴⑧,在兹举矣。”遂单马而进,隔津⑨与语,颉利莫能测。俄而六军⑩继至,颉利见军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请盟而退。 贞观初,岭南⑪诸州奏言高州⑫酋帅冯盎⑬、谈殿⑭,阻兵反叛。诏将军蔺謩⑮发江、岭⑯数十州兵讨之。秘书监魏徵谏曰:“中国初定,疮痍未复,岭南瘴疬⑰,山川阻深,兵运难继,疾疫或起,若不如意,悔不可追。且冯盎若反,即须及中国未宁,交结远人,分兵断险,破掠州县,署置官司,何因告来数年,兵不出境?此则反形未成,无容动众。陛下既未遣使人就彼观察,即来朝谒,恐不见明。今若遣使,分明晓谕,必不劳师旅,自致阙庭⑱。”太宗从之,岭表悉定。侍臣奏言:“冯盎、谈殿,往年恒相征伐。陛下发一单使,岭外帖然。”太宗曰:“初,岭南诸州盛言盎反,朕必欲讨之,魏徵频谏,以为但怀之以德,必不讨自来。既从其计,遂得岭表无事,不劳而定,胜于十万之师。”乃赐徵绢五百匹。 贞观四年,有司上言:“林邑蛮国,表疏不顺,请发兵讨击之。”太宗曰:“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汉光武云:‘每一发兵,不觉头须为白。’自古以来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也。苻坚⑲自恃兵强,欲必吞晋室,兴兵百万,一举而亡。隋主亦必欲取高丽,频年劳役,人不胜怨,遂死于匹夫之手。至如颉利,往岁数来侵我国家,部落疲于征役,遂至灭亡。朕今见此,岂得辄即发兵?但经历山险,土多瘴疬,若我兵士疾疫,虽克剪此蛮,亦何所补?言语之间,何足介意!”竟不讨之。 贞观五年,康国请归附⑳。时太宗谓侍臣曰:“前代帝王,大有务广土地,以求身后之虚名,无益于身,其民甚困。假令于身有益,于百姓有损,朕必不为,况求虚名而损百姓乎!康国既来归朝,有急难不得不救;兵行万里,岂得无劳于民?若劳民求名,非朕所欲。所请归附,不须纳也。” 贞观十四年,兵部尚书侯君集㉑,伐高昌㉒,及师次㉓柳谷㉔,候骑㉕言“高昌王麹文泰㉖死,克日㉗将葬,国人咸集,以二千轻骑袭之,可尽得也。”副将薛万均㉘、姜行本㉙,皆以为然。君集曰:“天子以高昌骄慢,使吾恭行天诛,乃于墟墓㉚间以袭其葬,不足称武,此非问罪之师也。”遂按兵以待。葬毕,然后进军,遂平其国。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北狄世为寇乱,今延陀㉛倔强,须早为之所。朕熟思之,惟有二策: 选徒十万,击而虏之,涤除凶丑,百年无患,此一策也。若遂其来请,与之为婚媾,朕为苍生父母,苟可利之,岂惜一女!北狄风俗,多由内政㉜,亦既生子,则我外孙,不侵中国,断可知矣。以此而言,边境足得三十年来无事。举此二策,何者为先?”司空房玄龄对曰:“遭隋室大乱之后,户口太半未复,兵凶战危,圣人所慎,和亲之策,实天下幸甚。” 贞观十七年,太宗谓侍臣曰:“盖苏文弑其主而夺其国政,诚不可忍,今日国家兵力,取之不难,朕未能即动兵众,且令契丹㉝、靺鞨㉞搅扰之,何如?”房玄龄对曰:“臣观古之列国,无不强陵弱,众暴寡。今陛下抚养苍生,将士勇锐,力有余而不取之,所谓止戈为武㉟者也。昔汉武帝屡伐匈奴㊱,隋主三征辽左,人贫国败,实此之由,惟陛下详察。”太宗曰:“善!” 贞观十八年,太宗以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㊲,残虐其下,议将讨之㊳。谏议大夫褚遂良进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乱离,克平寇难,及北狄㊴侵边,西蕃㊵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惟陛下明略独断,卒并诛夷。今闻陛下将伐高丽,意皆荧惑㊶。然陛下神武英声,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辽㊷,事须克捷,万一不获,无以威示远方,必更发怒,再动兵众。若至于此,安危难测。”太宗然之㊸。 贞观十九年,太宗将亲征高丽,开府仪同三司㊹尉迟敬德奏言:“车驾若自往辽左㊺,皇太子又监国定州㊻,东西二京,府库所在,虽有镇守,终是空虚,辽东路遥,恐有玄感之变㊼。且边隅小国,不足亲劳万乘。若克胜,不足为武,倘不胜,翻为所笑。伏请委之良将,自可应时摧灭。”太宗虽不从其谏,而识者是之。 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㊽从太宗征高丽,诏道宗与李勣为前锋,及济辽水克盖牟城㊾,逢贼兵大至,军中佥㊿欲深沟保险,待太宗至,徐进。道宗议曰:“不可。贼赴急远来,兵实疲顿,恃众轻我,一战可摧。昔耿弇〔51〕不以贼遗君父,我既职在前军,当须清道〔52〕以待舆驾〔53〕。”李勣大然其议。乃率骁勇数百骑,直冲贼阵,左右出入,勣因合击,大破之。太宗至,深加赏劳。道宗在阵损足,帝亲为针灸,赐以御膳。 太宗《帝范》曰:“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民凋;中国〔54〕虽安,忘战则民殆。凋非保全之术,殆非拟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故农隙讲武,习威仪也;三年治兵,辨等列也。是以勾践轼蛙〔55〕,卒成霸业;徐偃弃武〔56〕,终以丧邦。何也?越习其威,徐忘其备也。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57〕。’故知弧矢之威,以利天下〔58〕,此用兵之职也。”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将重讨高丽。是时,房玄龄寝疾增剧,顾谓诸子曰:“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惟欲东讨高丽,方为国害。吾知而不言,可谓衔恨入地。”遂上表谏曰: 臣闻兵恶不戢〔59〕,武贵止戈。当今圣化所覃〔60〕,无远不暨。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详观古今,为中国患害,无过突厥。遂能坐运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61〕禁卫〔62〕,执戟〔63〕行间。其后延陀鸱张〔64〕,寻就夷灭,铁勒慕义〔65〕,请置州县,沙漠已北,万里无尘。至如高昌叛涣〔66〕于流沙〔67〕,吐浑首鼠〔68〕于积石〔69〕,偏师〔70〕薄〔71〕伐,俱从平荡。高丽历代逋〔72〕诛,莫能讨击。陛下责其逆乱,杀主虐人,亲总六军,问罪辽、碣〔73〕。未经旬日,即拔辽东,前后虏获,数十万计,分配诸州,无处不满。雪往代之宿耻〔74〕,掩崤陵之枯骨〔75〕,比功校德,万倍前王。此圣主所自知,微臣安敢备说。 且陛下仁风被于率土〔76〕,孝德彰于配天〔77〕。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之节度,则决机万里。屈指而候驿,视景〔78〕而望书,符应若神,筭无遗策〔79〕。擢将于行伍之中,取士于凡庸之末。远夷单使,一见不忘;小臣之名,未尝再问。箭穿七札〔80〕,弓贯六钧〔81〕。加以留情坟典〔82〕,属意篇什〔83〕,笔迈钟、张〔84〕,词穷贾、马〔85〕。文锋既振,则宫徵〔86〕自谐;轻翰〔87〕暂〔88〕飞,则花葩〔89〕竞发。抚万姓以慈,遇群臣以礼。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网〔90〕。逆耳之谏必听,肤受之愬〔91〕斯绝。好生之德,禁障塞于江湖;恶杀之仁,息鼓刀〔92〕于屠肆〔93〕。凫〔94〕鹤荷〔95〕稻粱之惠,犬马蒙帷盖〔96〕之恩。降尊吮思摩之疮〔97〕,登堂临魏徵之柩〔98〕。哭战亡之卒〔99〕,则哀动六军;负填道之薪〔100〕,则情感天地。重黔黎〔101〕之大命,特尽心于庶狱〔102〕。臣心识昏愦〔103〕,岂足论圣功之深远,谈天德之高大哉!陛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 《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104〕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谓此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臣谓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理。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105〕。必欲绝其种类,深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者〔106〕,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战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櫘车〔107〕而掩泣,抱枯骨而摧心〔108〕,足变动阴阳,感〔109〕伤和气,实天下之冤痛也。且兵,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而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主〔110〕雪怨,外为新罗〔111〕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 愿陛下遵皇祖老子〔112〕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之大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113〕,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114〕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罄残魂余息,豫代结草〔115〕之诚。倘蒙录此哀鸣〔116〕,即臣死骨不朽。 太宗见表,叹曰:“此人危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虽谏不从,终为善策。 贞观二十二年,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充容〔117〕徐氏〔118〕上疏谏曰: 贞观已来,二十有余载,风调雨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灾。昔汉武帝,守文之常主,犹登刻玉之符〔119〕;齐桓公小国之庸君,尚塗〔120〕泥金之事〔121〕。望陛下推功损己,让德不居。亿兆〔122〕倾心,犹阙告成之礼〔123〕;云、亭〔124〕伫谒,未展升中之仪〔125〕。此之功德,足以咀嚼〔126〕百王,网罗〔127〕千代者矣。然古人有云:“虽休〔128〕勿休”,良〔129〕有以也。守初保末,圣哲罕兼。是知业大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愿陛下易之。 窃见顷年以来,力役〔130〕兼总,东有辽海之军〔131〕,西有昆丘之役〔132〕,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且召募役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一夫力耕,年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先哲所戒。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祸之基;晋武奄有三方〔133〕,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害,肆情纵欲?遂使悠悠六合〔134〕,虽广不救其亡,嗷嗷〔135〕黎庶,因弊以成其祸。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流人〔136〕,矜弊恤乏,减行役〔137〕之烦,增雨露之惠。 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阙初建,南营翠微〔138〕,曾未逾时,玉华〔139〕创制,非惟构架之劳,颇有工力之费。虽复茅茨〔140〕示约,犹兴木石之疲,假使和雇〔141〕取人,不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为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则心斯悦矣。 夫珍玩技巧,为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窃见服玩鲜靡,如变化于自然,职贡奇珍,若神仙之所制,虽驰华于季俗〔142〕,实败素于淳风。是知漆器非延叛之方,桀造之而人叛;玉杯〔143〕岂招亡之术,纣用之而国亡。方验侈丽之源,不可不遏。夫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伏惟陛下,明照未形,智周无际,穷奥秘于麟阁〔144〕,尽探赜〔145〕于儒林。千王治乱之踪,百代安危之迹,兴亡衰乱之数,得失成败之机,固亦包吞心府〔146〕之中,循环目围〔147〕之内,乃宸衷〔148〕久察,无假一二言焉。惟知之非难,行之不易,志骄于业著,体逸于时安。伏愿抑志裁心,慎终成始,削轻过以添重德,择今是以替前非,则鸿名与日月无穷,盛业与乾坤永泰! 太宗甚善其言,特加优赐甚厚。 【鉴赏】 本篇主要记载了贞观君臣们关于征伐的议论和谏疏,以及如何对屡犯边境的各少数民族采取恩威并施、以德怀人的怀柔方法。贞观初年,唐太宗较好地处理了与突厥的关系;但晚年在出征高丽时却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一意孤行,未能接受房玄龄等大臣的劝谏和忠告,结果劳民伤财,招致惨败,得不偿失。 突厥是唐初的主要外患。隋末大乱,中国处于分裂状态,突厥始毕可汗利用这一形势,征服契丹、吐谷浑、高昌作属地,拥有近百万的部众。隋末的割据者如薛举、刘武周、王世充之流,都向始毕可汗称臣献媚。突厥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唐高祖准备进取关中时,为防止刘武周借突厥兵袭击太原,也向始毕称臣。始毕死后,其弟颉利可汗与其子突利可汗主政。于武德九年(626年)率领20万人马,来到渭河便桥北侧,离长安只有40里路程。突厥将领执矢思力被派至唐营,自张声势说有百万大兵。唐太宗扣押了矢思力,并率兵到便桥南,隔渭水与突厥对阵,颉利可汗见唐军军容齐整,知其有备,不敢轻率决战,便与唐太宗盟约退兵。结果颉利可汗取得大批金帛,心满意得引兵退去。唐太宗对群臣说,我不打突厥,反而许以金帛,目的是让他们骄惰,以便一举歼灭。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后唐太宗政务虽繁忙,但坚持操练军队,终于在贞观四年(630年),大破突厥军,生擒颉利可汗。 对于岭南地区,唐太宗则采取了“怀之以德”的政策,使岭南得以安定。岭南就是今天的两广地区。地方官向唐太宗报告,说冯盎、谈殿拥兵反叛,要求以兵马讨伐。魏徵说,地方官告发冯盎反叛已几年了,但其军队没有越出境界,这是“反形未具”,不必兴师动众远征。后来冯盎与谈殿经常互相攻打,侍臣们提出派一个使者,就可以安定岭南。结果是“不劳而定”,足见贞观君臣们对岭南形势判断的正确。 贞观四年,有官员上奏说,林邑国所上的奏章中言辞很不恭顺,请发兵征讨。唐太宗认为,“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唐太宗对征战的基本看法是: 军备不可以全部解除,兵器不可以经常使用,所以要慎于征战。唐太宗在《帝范》中说:“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帝范》是唐太宗为教育太子李治而专门撰写的一本书。唐太宗以为,自古穷兵黩武者,均难免灭亡的命运,远一点的如苻坚,近一点的如隋炀帝与突厥颉利可汗。唐太宗终于没有发兵征伐。基于上述考虑,贞观十六年(642年),对强盛而不顺从的薛延陀部,唐太宗亦不派兵征讨,而是采取了对天下百姓有利的和亲政策。 贞观五年(631年),康国请求归附唐朝。唐太宗没有同意,以为只图拓展疆土而谋求虚名,对自身并无好处。一旦同意归附后,康国有事得行兵万里去驰援,“岂得无劳于民”。这是唐太宗英明之处,他的出发点是不增加百姓的负担。贞观十四年(640年),侯君集率兵灭高昌国。唐朝没有乘高昌国王麴文泰行葬礼之际出兵袭击,以为这样做是“不足称武”。待葬礼完毕后才进军讨伐,以示唐朝军队为仁义之师。 到了晚年,唐太宗对高丽穷兵黩武,没有了早年那种睿智的头脑。贞观十七年(643年),高丽西部酋长泉盖苏文杀死高丽大臣百余人,又弑国王高建武,立高藏为国王。唐太宗觉得有机可乘,于贞观十八年(644年)决定亲自率兵攻高丽。据《资治通鉴》记载,群臣上书劝阻,褚遂良建议派二三猛将率兵四五万出战,就能成事,不必御驾亲征。本篇所记为唐太宗听从了褚遂良的意见。其实唐太宗并没有听取,而是于贞观十九年(645年)率诸军自洛阳出发到幽州。先期派出的张亮与李勣两路军队皆有战果。唐太宗亲到辽东城下督战,唐兵破辽东城,又取白岩城(今辽宁辽阳东北)、盖牟城(今辽宁抚顺)。唐太宗进军攻安市城,高丽大将高延寿、高惠真率兵15万驰救安市城。此即本篇所说的“逢贼兵大至”之事。唐太宗与江夏王李道宗率领几百骑兵冲入敌军,加上李勣的配合,大败敌军。尽管如此,但因安市城守军与百姓的坚守,加上天气寒冷,草枯水冻,粮食几尽,兵马难以久留,唐太宗只得从安市城退兵。这次战争,唐军夺得十座城市,掳获居民七万。但从总体看,战争并没有取得根本性的胜利。唐太宗深悔不该出兵,并深深叹道,魏徵如果还在世上,一定会尽全力劝阻我的。 但失掉了理智的唐太宗不肯认败,于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大造船舰队,运送军粮,准备明年发大军30万灭高丽。只是次年,唐太宗病逝,战事暂时停止。于是有了贞观二十二年房玄龄的谏表,有了嫔妃徐惠的上疏。二人皆对唐太宗晚年所作所为有所批评,其缘由是“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 房玄龄的谏表是很婉转的。先肯定唐太宗在征伐四方中有功绩,平定突厥、灭掉薛延陀、扫荡高昌、讨伐高丽,“比功较德,万倍前王”(《旧唐书·房玄龄传》)。其次是歌颂唐太宗的文治武功,“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于配天。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之节度,则决机万里”。房玄龄说,唐太宗射箭能射穿七层铠甲,拉弓可拉六钧的硬弓;书法超过钟繇与张芝,辞藻胜过贾谊和司马相如。“陛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最后,房玄龄希望唐太宗爱惜已经取得的文治武功,汲取《周易》与《老子》的哲理,懂得进退、存亡、生死、满足与知止的道理。房玄龄以为,前进中包含有后退的意蕴,生存里包含有灭亡的因素,获得时包含有丧失的可能。他劝唐太宗,说你的功德与威名,可以满足了;开拓土地扩大疆土,可以停止了。希冀唐太宗遵从“皇祖老子止足之诫”,允许高丽人改过自新,同时烧掉战船,遣返应征的士兵。唐太宗虽未听从,但觉得房玄龄在病重弥留之际,还能为国家大事忧心忡忡,实属不易。 徐惠作为唐太宗身边的妃子,自然也通晓婉转劝谏的道理。她对唐太宗贞观年间取得的成就,少不了歌功颂德一番:“风调雨顺,年登岁稔”、“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接着话锋一转,说近年以来兵事与徭役齐头并进。征伐高丽,一艘运粮的船舶在海浪中倾覆,要耗尽众多农夫的收获。因为一个农夫尽力耕种,一年也没有几十石的粮食生产出来。秦始皇吞并六国,成为迅速覆亡的基础;晋武帝一统魏、蜀、吴三国,反而成为失败的动因。“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黩武玩兵,先哲所戒”。她说:“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让百姓们得到休养生息,百姓们内心就感到愉快了。从这番议论来看,徐妃颇有民本思想的因子。她希望唐太宗“抑志裁心,慎终成始”,与魏徵《十渐不克终疏》中,要求唐太宗“常能自制”,从而“保克终之美”的主张,何其相似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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