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英国〕 彭斯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记得当年初相遇，

你的头发漆黑，

你的脸儿如玉；

如今呵，你的头发雪白，

你的脸儿起了皱。

祝福你那一片风霜的白头！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记得我俩比爬山，

多少青春的日子，

一起过得美满！

如今呵，到了下山的时候，

让我们搀扶着慢慢走。

到山脚双双躺下，还要并头！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王佐良 译)

彭斯(1759—1796)，苏格兰杰出的农民诗人。家境贫寒，过早下世。苏格兰民歌扣动他写诗的灵感。他以诗作武器参加现实斗争。1786年出版《苏格兰方言诗集》，奏出人民争取自由、忠于爱情友谊的最强音，并以清新质朴的风格为浪漫主义的兴起开辟了道路。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老妪怀旧的爱情诗。全诗由两个八行诗节组成。

第一诗节的起句，紧扣标题，以老妇的口气直呼老伴的名字，接着是她对甜蜜爱情的回忆。“当年初相遇”，她的恋人“头发漆黑”“脸儿如玉”。这头乌亮庄重的美发，配上一张纯净得犹如人工画的风韵的脸庞，正显出小伙子的英俊。这秀美的外貌，内含爱情的忠贞，自然要引起她的爱恋。人人有享受人生幸福的权利，而能获得真正爱情就是人生的幸福。这幸福美满的姻缘实在令人难忘，更值得回味。然而，韶光易逝，人生易老。“如今”，流逝的年华已使昔日的美男子“头发雪白”“脸儿起了皱”。时间老人在他脸上镌刻下忠贞爱情的铭文。正因为如此，老妇感到“我的爱人”越发可爱，于是从心底发出良好祝愿：“祝福你那一片风霜的白头！”是啊，真挚而纯洁的爱情，意味着为对方的健康长寿感到欣慰，故结尾一句又情不自禁地呼唤老伴的名字，进一步增强了爱恋的绵绵情意。

第二节与上节句式相同。在呼唤老伴名字之后，又回想起当年两人“比爬山”的快乐情景。宛如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使读者仿佛看到一对年轻情侣你追我赶的矫健身姿，直奔顶峰的急切心情，这富有诗意的举动，构成一幅跳动生命力的纯美图画。安详稳重的大山作证，两位恋人会在“青春的日子，一起过得美满！”他们既是生活伴侣，又是事业的知音，歆享爱情的幸福温馨。时光永是流逝，即使人生中最美好的爱情也会随之消失。“如今”，这对恩爱夫妻该到“下山”的时候了，青春的爱情将离她们而去，在暮年的想象与回忆中，重新拥抱青春的容颜与往昔的欢乐，这正是两位老人忠贞爱情的强烈音响。诗的最后几行，另辟蹊径：二老不但要搀扶着慢慢下山，还将要并头“躺下”，结束人生之路。一对白头偕老的妪翁形象跃然纸上，摄人心魄。罗曼·罗兰曾说：“婚姻唯一伟大之处，在于唯一的爱情，两颗心的互相忠实。”(《母与子》第149页)他们就是这样的两颗心。收尾一句与开头相扣，浸透老妇对老伴热烈而真挚的深情，使生命与爱情始终伴随。

此诗经诗人点化后摒弃了原民歌轻浮之处，又无悲伤之感，写得真挚委婉，生动感人，不愧是爱情诗中的精品。

新颖独到的艺术构思是产生诗歌精品的重要因素。诗的新颖性可以引起读者特殊的审美感受。诗人在《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中，开拓了一个新领域，从老人特有的爱情生活中选取题材，将笔触深入到一般诗人很少涉猎的角落，并在可信的小事上巧妙组合，把老者的生活理想和爱情幸福诗意般地交织在一起，给人奇特又可信的艺术美感，从而形成他构思新巧的特点，在世界爱情诗中独树一帜。

独到新颖的艺术构思总是与诗人典型化才能相联系。诗人从老妪翁一生的爱情生活中，选取极为概括的两组有特殊意义的生活片断：“头发”和“脸儿”的变化，上山与下山的情景，勾勒出老妪从年轻相随到老年相伴的爱情历程，划出了一条合乎人生法则的爱情轨迹，大有以一当十之妙，显示了诗人剪裁的功力和典型化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