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别

郑之升

怅望溪亭夕照明，绿杨如画掩春城。无人为唱阳关曲，唯有青山送我行。

诗题是“留别”,似乎还应有送别的一方才对。但诗中写的离别却没有送行的人。这和历来的送别、留别之作不同。作者系朝鲜人，擅长汉诗。
首句中抒情主人公就亮相了：“怅望溪亭夕照明”。这里的“溪亭”不是一般的亭台，而是送别场所的长亭。这时夕阳西下，天色向晚，他应该出发了，但为什么还没动身呢？他在“怅望”。也许他是在盼望一个人，相约或者估计会赶来相送的。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而只是行人迷惘中自作多情罢了。他看到的是什么呢？“绿杨如画掩春城”。这使读者想起王维《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客舍青青柳色新”来，大约这也是雨过天晴呢，不然绿杨为什么特别鲜明呢。正因为人已出城，到了“溪亭”才看得见城在绿杨里，于是乎感到人在画图中。
春天雨霁的傍晚，景物是这样可爱，勾留得行者都不想动身了。但毕竟已是出发的时候，也许舟子或脚伕在催促了。有人送行的，自然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无人送行的没有那份伤感，转觉无聊。于是诗人自我解嘲道：“无人为唱阳关曲，唯有青山送我行。”《阳关曲》系琴曲，其歌辞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故以得名。后来《阳关曲》就成了离别歌的代称。王维诗句以深刻写出了送别的普遍人情而脍炙人口。所以历来送别诗多提到它。如刘禹锡“故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渭城曲》即《阳关曲》),是说仅遇了一个熟识的歌者，还不得不分手。翻出新意：白居易“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第四声即“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用王维诗来劝酒。也翻得有趣。而沈德潜评郑之升此诗道：“情致缠绵，比唐人作更翻得别致。”是的，“无人为唱阳关曲，唯有青山送我行”,首先好在俯拾旅途情景。匆匆行路的人，由于远近景物在视角中相对位置移动变化，便会产生远山追随自己前进的错觉。在诗人多情的目光下，便成了“唯有青山送我行”了。其次诗中写无情作有情，便觉情致缠绵动人。青山如洗，垂杨如画，即使没有人送行，行者自能从大自然美景中得到安慰、得到一种精神的补偿。
看来，诗题“留别”,也不一定非针对具体的某人不可。从诗中的情调看，它完全可以是留给春天的，留给春城的，留给青山与绿杨的，留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依依惜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