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 落梅

吴震

是花光、还是月精神。一白不能分。正天空如流水。云都扫尽。花外无人。冷荡山川清气。香与古为新。屈指花开花落。二百年春。逾老枝逾蟠曲。看千旋百转。自挺乾坤。纵寒威力战，摧不动孤根。试回首、东风残局。算绿阴、成后最酸心。南飞鹤，一声声唳。招尔冰魂。
这是一首咏落花老梅的词。作者自注云：崇祯三年梅，在招真治道士房。枝无尺直，体俯首仰。落花深可半尺。垣外更植官梅，倚屏踞石，皆珊瑚枝也。在清代近百首咏梅词中，作者选择落花老梅作为吟咏对象，且少有孤独、遗恨等伤感情调，还是不多见的。
全词分上下两片，以色、香、神为视角，歌咏了老梅“冷荡山川清气，香与古为新”的高尚品格与“自挺乾坤。纵寒威力战，摧不动孤根”的顽强生命力。词的上片，作者一开头就以设问句式提出“是花光、还是月精神”的疑问，引起读者的注意。然后答以“一白不能分”,将花的颜色与月之精气融为一体，突出了“色”,创造出一种充满灵气的空濛境界，既点出了月色，又突出了花色的主体地位。接下去放开眼界，进一步描绘这一空濛境界的大背景：“正天空如流水”,片云皆无。是说正值夜空如流水一般清彻，连一片云都没有，突出了空、净、洁。紧接着“花外无人”一句，含有两层意义。一是言月夜之静；一是表明作者又收回了视线，将视点对准了吟咏的主体——花，为下面歌咏花的香气做了铺垫。“冷荡山川清气。香与古为新”,将山川清气与梅花的香气融为一体，是说天地之间充溢着清冷的山川清气，而老梅散发出来的古朴、清幽的香气则令这天地之气更为清新，突出了梅花的香。最后，作者笔锋一转，来一个大的收束，以“屈指花开花落，二百年春”作结，概括了二百年的时空跨度，突出了一个“古”字，为下片进一步咏梅之老作了铺垫。
词的下片，作者不再去吟咏梅花，而是着意去写梅树、突出老梅树的顽强精神。“逾老枝逾蟠曲，看千旋百转。自挺乾坤”,写老梅树的遒劲雄姿。是说老梅树逾老它的枝干就逾加有如蟠龙一样曲折盘旋，看它九曲十折、千旋百转、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的雄姿，真是气象万千。“看千旋百转”,增添了无限的动感。呈现在读者面前的，简直就是一条盘旋碧空的活生生的蟠龙。“自挺乾坤”一句，则又突现了老梅树的自强与伟岸。接下去，“纵寒威力战，摧不动孤根”两句，是说纵使酷寒百般摧残，也摧残不了老梅树坚挺的孤根，显示了老梅树坚如铁石的顽强生命力。至此，全词由色而香而神，由花而枝而根，层层深入，将落花老梅描绘得情态毕至、形神俱显，活生生的老梅形象也已鲜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接下去，作者不得不回归到残酷的现实之中，面对着落花满地的老梅，又不能不为之伤怀。“试回首、东风残局。算绿阴、成后最酸心”,是说回过头来看一看，季节已进入残春；计算一下，待到那满树浓荫、“桃李春风结子完”之时，最令人心酸了。表达了作者对梅花落尽的伤感。最后两句“南飞鹤，一声声唳。招尔冰魂”,是说那向南飞去的鹤，一声接一声地悲鸣，是在为萎谢的梅花招魂。很显然，词的最后几句，情调是比较低沉的。但是，纵观全词，不能否认，积极向上的情调还是基本的。因此，就欣赏情趣而言，在清代的咏梅词中，仍不失为是一首上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