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 ·迷迭赋

惟遐方之珍草兮，产昆仑之极幽。受中和之正气兮，承阴阳之灵休。扬丰馨于西裔兮，布和种于中州。去原野之侧陋兮，植高宇之外庭。布萋萋之茂叶兮，挺苒苒之柔茎。色光润而采发兮，似孔翠之扬精。

这是一首咏物小赋，所咏对象是迷迭草。迷迭，是一种常绿小灌木，一般称迷迭香，其枝叶都有香气，开花结籽，以种子繁殖。曹丕、曹植、应玚、陈琳等人都有同题小赋，曹丕在赋前小序中说：“余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乃为之赋”。以此推测，王粲的这首赋很可能是即席所作的唱和之作。

整首赋共十二句。前六句是对迷迭草的概括说明。先写它的产地：迷迭这种远方的珍奇芳草，产于昆仑山的最深处。次写它的资禀：领受了大自然的纯正温和之气，秉承了天地之间阴阳两极内的灵性。然后写它的气味及种子的传播：本来在西方边远之地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可它的种子却很快散播到中原，在适合它生长的土壤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后六句是作者对面前的具体的迷迭草的吟咏。首先写生存环境的改变使眼前的迷迭草在性质上与一般迷迭草有所不同：被种植在周围有华丽建筑物的庭院中，脱离了在原野中生长时的那种荒僻与简陋。接下来描绘迷迭草的细部特征：叶子繁盛茂密而舒展，枝条柔软摇曳而挺拔，色泽滋润光彩焕发，整体看犹如孔雀和翠鸟开屏展翅。

这首赋的特点之一是一般性与具体性兼及，既全面地揭示了物的特征，又完整地表达了作者的旨意。前六句写迷迭产于遥远深幽之地，说它禀承大自然的真纯和灵性，言它气香浓郁且移植易活，这些体现了迷迭珍奇、稀异而又极富生命力的特征，也就是对它的一般性特点的揭示。后六句写眼中所见的植于庭院中的迷迭，它与周围环境相谐调拥有高贵之气，叶子舒展，枝茎挺拔，色彩光亮翠绿，形状优美怡人。这样，迷迭草的具体性特征便历历在目了。一般性在前，具体性在后，两相呼应向人们昭示出这样的内涵：迷迭既作为实体以其外部特征悦人感官，又作为观念之物深入人心以其实质怡人精神。王粲作此赋意在突出他眼前的迷迭在本属优异之物的基础上又增添的优越与高贵，因此他在一般性之上写具体性。如果王粲所咏正是文帝曹丕植于“中庭”的迷迭，突出其高贵、优雅在作者看来则更其必要，因为赞扬等于誉人。然而，作为千余年之后的读者，我们既为迷迭走入人们的生活环境，成为人类的审美对象而欣然，也为迷迭离开广袤的原野，失去天然、率真、自由而遗憾。

特点之二是既有虚写，也有实写，虚实结合，使欣赏者既受到引领，又有机会进行想象和再创造。如说迷迭“产昆仑之极幽”一句，即为虚指，极言其产于西方很远的地方，而不是实指其产于甘肃酒泉的昆仑山。这样的虚写与后面的实写结合起来，欣赏者便能领悟迷迭的珍贵、奇异。在写迷迭的具体状貌时作者也是虚实结合，少用比喻，多用形容，避免了生硬、呆板与粘滞，如在 “茂叶”、“柔茎”之前分别加上 “萋萋”、“苒苒”两个迭音修饰词，使语言准确、生动而有文采，即给读者以实感，又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不同的读者依据作品的语言在各自的脑海中可以创造出既相似又不同的迷迭意象，获得独特的审美享受。

特点之三是形式与内容的谐调一致。在韵脚的处理上最能体现这一特点，前六句用一种韵，后六句用一种韵，正适合了前六句写迷迭一般性，后六句写迷迭具体性的内容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