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唐代诗人 作者:柳宗元 ←上一篇:溪居 下一篇: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
诗词简介:
这是写于永州的一首抒情小诗,犹如一幅小品画,摄取渔翁生活的几个镜头,表现一种对闲适意趣的向往。第一二句写渔翁的生活。即夜晚住在湘水之滨的西山之上; 拂晓时,打水烧火煮饭。这里,作者不说汲 “水” 燃“薪”,而以 “汲清湘”、“燃楚竹” 取代,出语不凡,造语新奇,增添了诗意的广阔度和纵深感,仿佛诗中人物有一种古朴孤高的品格。第三四句写景。烟消日出了,应该见到渔翁了,可是 “不见人”,人到哪里去了呢? 突然 “欸乃”一声,响彻在青山绿水之间。这里,仍然是“不见人” 而只闻其声。这种 “闻其声而不见人” 的写法,实属高妙奇趣,展示了一幅山高水远、幽深寥寂的神秘境界。最后两句写作者的观感。回看天边,“欸乃” 之声犹在,但小舟已在江上顺流远逝,只有那岩上的白云自由地飘动,仿佛在向小船追去。这里,诗意拓展,自由广阔,益增韵味。
全诗既写出了永州山水深邃飘缈之美,也表现了作者对这种自由闲适生活的向慕。实际上,这种向慕是作者政治上遭受打击后的苦闷情绪的另一表现形式,即以乐写悲之谓也。
《渔翁》
.[唐].柳宗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 yú wēnɡ 》
《 渔 翁 》
.[ tánɡ ]. liǔ zōnɡ yuán.
.[ 唐 ]. 柳 宗 元 .
yú wēnɡ yè bànɡ xī yán sù , xiǎo jí qīnɡ xiānɡ rán chǔ zhú 。
渔 翁 夜 傍 西 岩 宿 , 晓 汲 清 湘 燃 楚 竹 。
yān xiāo rì chū bú jiàn rén , ái nǎi yì shēnɡ shān shuǐ lǜ 。
烟 销 日 出 不 见 人 , 欸 乃 一 声 山 水 绿 。
huí kàn tiān jì xià zhōnɡ liú , yán shànɡ wú xīn yún xiānɡ zhú 。
回 看 天 际 下 中 流 , 岩 上 无 心 云 相 逐 。
《漁翁》
.[唐].柳宗元.
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 【译文】 夜晚,老渔翁就靠着西岩歇宿;早起,他汲取清澈湘水点燃楚竹。烟雾消散,太阳出山,忽然不见了他的人影,寂静中只听得欸乃一声,山山水水一片碧绿。渔舟顺水飘到中流,渔翁回头遥向天边注目——但见岩上白云片片,正在自由自在地互相追逐。
【逐句翻译】
渔翁夜傍西岩宿,渔翁夜晚傍着西山的岩壁歇宿,
晓汲清湘燃楚竹。天晓时汲取湘江碧水点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烟雾消散红日冉冉却不见人影,
欸乃一声山水绿。忽闻欸乃一声山水顿现出青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渔翁乘舟下至中流而回望天际,
岩上无心云相逐。只见岩上无心的白云似在追逐。
①此句说渔翁清晨汲江水燃竹为柴做饭。清湘,清澈的湘水。潇水在零陵与湘水合流,称潇湘。楚竹,零陵为古代楚地,楚地之竹称“楚竹”。
②“烟销”两句谓,烟雾消散西岩已不见渔翁,只有一声渔歌回荡在青山绿水之间。欸乃,本为象声词,摇橹声,此代指渔歌。渔歌又称棹歌,唐时湘中棹歌称《欸乃曲》 (元结《欸乃曲序》)。唐张志和《渔父歌》:“青草湖中月正圆,巴陵渔父棹歌连。”
③“回看”两句谓渔翁舟入中流,回望水天相连,西岩上的云彩悠然地聚散,仿佛在互相追逐。无心,悠然、随意。晋陶潜《归去来兮辞》:“云无心以出岫。”
【集评】 宋·苏轼:“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全唐诗话续编》卷上引自惠洪《冷斋夜话》)
宋·严羽:“柳子厚‘渔翁夜傍西岩宿’之诗,东坡删去后二句,使子厚复生,亦必心服。”(《沧浪诗话》)
明·胡应麟: “子厚 ‘渔翁夜傍西岩宿’,除去末二句自佳。刘 (辰翁) 以为不类晚唐,正赖有此。然加此二句为七言古,亦何讵胜晚唐,故不如作绝也。” ( 《诗薮》 内编卷六)
明·王世贞: “……独苏氏欲去柳宗元 ‘遥看天际’,朱氏欲去谢玄晖‘广平听方籍’ 二语,吾所未解耳。” (《艺苑卮言》卷四)
明·李东阳: “柳子厚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坡翁欲削此二句,论诗者类不免矮人看场之病。予谓若止用前四句,则与晚唐何异?然未敢以语人。儿子兆先一日过庭,辄自及此,予颇讶之。”(《麓堂诗话》)
清·沈德潜: “东坡谓删去末二语,余情不尽,信然。” (《唐诗别裁集》 卷八)
清·王尧衢:“六语内层次无限。”又说:“此篇六句只一韵,亦一体。”(《古唐诗合解·唐诗》卷三)
今·喻守真:“作意:这首诗题目虽是渔翁,但其主旨却在写景,而神韵独步千古。”“作法:这首诗,苏东坡曾说: ‘熟味之,此诗有奇趣,结二语虽不必亦可。’ 究竟奇趣在什么地方?我们可说全在一个 ‘绿’字,寻常所谓 ‘诗眼’,就是指这等字面。试问不用 ‘绿’字,换一个什么字,才能胜过它?韩昌黎所谓 ‘六字寻常一字奇。’读者试闭目一想,自然会觉得胜景在目,奇趣荡胸了。” (《唐诗三百首详析》)
【点评】 此诗纯写渔翁的悠闲生活。东坡谓其有“奇趣”,此言不虚。渔翁夜宿西岩,晓汲清湘,以楚竹为柴,以渔樵为生,不类常人,为人奇; 日出烟消,山青水绿,但闻欸乃之声,不见人之踪迹,为景奇; 通过渔翁生活典型片断的描写,不仅给人以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感觉,还能使人了解到渔翁的生活情趣,恍惚迷离,形神毕现,为文奇。至于后两句的取舍,从作者角度说,他要充分表达自己某种特定心境,无可非议;但从“诗贵含蓄”说,去掉五、六两句,似乎韵味更足。
柳宗元长期被贬谪在南方,集中留下许多描绘南地风土民情的诗 篇,这是作者在贬任永州期间作的一首七言古诗,描写渔翁闲适自在 的生活。
首句写渔翁暮宿西岩,即永州的西山。渔人一般白天捕鱼,日晚 归家,而这位渔翁逢天晚却不回家,就泊舟西山下过宿了,显然这是 位放任自由、潇洒不拘的隐者,而非普通的渔人。诗不仅一开场就把 镜头对着主人公,而且也暗示了他的性格特征。一夜无话,放过不提, 次句单表渔翁早起晨炊的情景: 从湘江汲水,燃起岩上的枯竹。这本 是极为平常的生活情景,可是不言水而称清湘,不言枯竹而称楚竹, 就使得语句非常新奇别致而富于地方色彩。两句写渔翁夜宿晨兴、随 遇而安的适意生活,富有情趣,隐隐透出作者的欣赏、向往之情。
南方的早晨,山林水滨常雾气浮漫,所以能听到渔翁汲水燃竹之 声,却看不清他的身态容颜。等到日出雾散,本该能看清渔翁的模样 了,可是他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声渔歌,悠长地回荡于青山碧水之间。 “欸(ǎi矮)乃” 本是摇橹声,唐代民间有《欸乃曲》,唱渔人生活,诗 人这里用来指渔歌。本来渔歌自唱,山水自绿,两者毫无关系,经诗 人巧妙的剪辑,两者结合在一起就产生了一种瞬间性并发的效果,好 象是一唱渔歌使山水焕然绿遍! “绿”在这里不再是静态的描述,而 成了富于动感和突发性的呈现。试闭目一想,真觉得“胜景在目,奇 趣荡胸” (喻守真)。由于诗人新奇的构思、写照,渔翁本来平淡无奇 的飘泊生活变得富有传奇色彩、富有浪漫的诗意。
末二句是想象渔翁泛舟乘流而下的情景,回望天水相连之际,西 岩上飘游的白云仿佛也在追随着渔舟。“岩上无心云相逐” 是上五下 二的特殊句法,“无心云”化用陶渊明《归去来辞》的“云无心以出岫”, 这闲适流动的云彩,不仅使画面变得生动,也渲染了自由轻松的隐逸 生活情趣。诗人的谪宦生活沉闷压抑,“欲采蘋花不自由”,诗中那孤 舟飘泊、来去无踪的渔翁形象,寄托着诗人的理想,也流露出他孤芳 自赏的寂寞心境。
这首诗造语奇妙,构思特独,历来脍炙人口。不过它的结构也有 人非议。苏东坡就曾说“此诗有奇趣,结二句虽不必亦可”。从表现 的完整来说,的确不要末二句也可以是一首出色的绝句,但那不符合 诗人的创作意旨。他不光要写景,写渔父,还要表现自我,末两句正 是表现自我的关键。这么来看,末两句还是有必要了。
这是一首非律非绝的古诗,全诗只六句,写出了渔翁自晚及晓的一组活动。
西岩,即《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的西山。西山是一座“怪特”、“特立”、“不与培塿为类”的极富个性的山。渔翁入夜后把渔舟泊在西山之傍,宿于西山之下,天明后,烧火煮水,烧的是高洁的楚地之竹,煮的是清澈的湘江之水。“清湘”、“楚竹”,可说是渔翁雅洁与孤高的性格的具体化,巧妙地透露了作者自己的个性。一个“清”字,则给人以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三四句是一幅足以让人超凡脱俗的画面:太阳出来了,驱散了笼罩江面的烟雾,而烟销雾散之际,刚才还在“汲清湘燃楚竹”的渔翁却突然不见了,随着欸乃一声,在碧绿的倒映着青山的湘水中我们见到了他的身影。这两句写得很有层次,作者把“山水绿”放到“烟销日出”之后,非常真实形象,因为日出之前,江面为雾气所笼罩,白茫茫一片,根本不可能看到“山水绿”。“绿”,是不可移易的诗眼,喻守真先生引韩昌黎“六字寻常一字奇”来称赞它,未为过喻。
末二句写渔翁船到中流,回望西山已远在天际,山上白云缭绕,似在无心追逐。苏轼曾说: “其尾两句,虽不必亦可”,大概在他看来,前面四句已把渔翁的孤高个性以及他在大自然中的惬意情怀写尽,无须画蛇添足。其实这两句并非蛇足,它以悠悠白云来衬托渔翁惬意自在的情趣,表现了作者超然物外的心态。
喻守真先生在《唐诗三百首详注》中说: “这首诗题目虽是渔翁,但主旨却在写景。”这未免隔了一层。作者写景是为了表达他自己雅洁而孤高,处江湖之上而怡然自得的心态。此诗中的渔翁,正象《江雪》中“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一样,是作者自己形象的化身。《蔡宽夫诗话》曾拿柳宗元、白居易及陶渊明作比较,说: “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惟渊明则不然。观《贫士》《责子》与其他所作,当忧则忧,遇喜则喜,忽然忧乐两忘,则随所遇而适,未尝有择于其间,所谓超世遗物者,要当如是而后可也。”蔡所见诚为有理有据之说,但柳也并非一味地凄恻酸楚,他也有“超世遗物”之时,观此诗可知矣。
这是一首七言六句的古诗,作于被贬永州 (今湖南零陵) 司马时期。柳宗元身遭贬谪,心情极其苦闷,幸好永州地方自然景色甚美,于是便 “自放山泽间”,搜奇探胜,写下了不少山水游记和诗篇,借以抒发孤愤,寄托情怀。柳宗元在这首诗中,写渔翁孤傲自赏,放情山水之间,颇有夫子自道的意味。
首句就渔翁夜宿领起全篇,次句写晓炊,三、四句写棹船而去,五、六句写船行江中,悠然自适的情景。通篇的叙事时序一丝不乱,其中也没有运用倒插或逆接的手法,但是读过之后却让人产生了一种起伏跌宕的感觉。开始时还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后来看到宋代大文豪苏轼对于这首诗的评语,才稍有所领悟。苏轼说: “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然其尾两句,虽不必亦可。”(《冷斋夜话》 引)这段话指出了柳宗元这首诗的引人入胜之处,全在于 “有奇趣”,所谓 “奇趣”,具体说就是以 “反常”之语抒 “合道”之情。唯其有 “反常”之语,故能化熟为生,化平为险,使寻常叙事的笔法顿生波澜。苏轼的这个读后感,数百年来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当然“不必亦可”的说法也曾招致非议,成为文学欣赏中争讼不休的一段公案。
“反常合道” 在诗中的表现有两个方面,一是章法上的 “反常合道”,一是造句上的“反常合道”。譬如,一、二句写在晨雾笼罩着的湘江边,听到了汲水声,看到了闪耀的火光,从而推知有渔翁夜宿西山脚下,此时正在燃竹为炊。第三句接着写雾气消散,红日东升,大地万物毕现眼前。按说这时应该是实写渔翁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了,但作者偏不如此,反而说“烟消日出不见人”,一下子又把读者推向五里雾中,这种章法岂不是有些“反常”?不过这个“反常”却给读者留下了一个有趣的悬念。又如,第四句“山水渌” 是 “烟消日出” 后所见,本不足为奇,然而在句式上 “山水渌” 却以 “欵乃一声” 为动因,这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新奇了。实际上“欵乃一声”顶上“不见人”而说,交待渔翁已掉船离岸而去。经过这一点醒,“不见人”之 “反常”,复归于 “合道” (合乎情理),而 “反常” 与 “合道” 之间,平添了许多理趣。
至于造句方面,作者运用“反常合道”的手段来修辞,大大丰富了诗句的意蕴。如第二句写渔翁晓炊,事情只是打水拾柴生火,非常一般,但作者巧妙地以“清湘”替代饮水,以“楚竹”替代薪柴,说是“汲清湘燃楚竹”,其内涵其情趣便大不相同了。本来这首诗以“渔翁”为题就会使人联想到《楚辞》 中的《渔父》篇,这里再以“清湘”、“楚竹”点染,用意遂更加明确。屈原被楚顷襄王放逐以后,在湘江边和渔父有过一段对话。屈原谈及被放逐的原因,归结为“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父则劝他“与世推移”,随波逐流,屈原坚守信念,说:“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摇船而去,唱道: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柳宗元谪居永州,其心情与屈原显然有相通之处,所谓“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就是他内心的独白。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再来分析这首诗,就能体会到“清湘”、“楚竹”绝非等闲笔墨,而是和屈原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的,只不过屈原孤高脱俗的品格,在这里转嫁给渔翁一身罢了。由此可见,语意在情理之中(“合道”),而遣词在常规之外(“反常”),不仅能给人以新奇感,还会引出联翩的浮想,拓展诗的意境。
苏轼评论这首诗“有奇趣”的说法广为后人肯定,但他说末二句“虽不必亦可”却引起了争论。赞同者说:“删去末二语,余情不尽。”(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反对者说:“若止用前四句,则与晚唐何异?”(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这里面自然涉及到“盛唐”、“晚唐”诗高下之争,但我认为对于诗意的理解不同,也是产生纠纷的一个根由。有人认为末二句是写湘水上游景色,句法脱胎于“黄河远上白云间”,“天际下中流”和“无心云相逐”都是渔翁的主观认识。前四句是作者的客观描写,末二句又成了渔翁的主观认识,这中间难免有脱节之嫌,所以持有这种见解的人一般会成为苏轼的拥护者。还有一种解释,认为“泛舟中流,而与无心之云相逐,岂不萧然世外”(唐汝询《唐诗解》),这是说渔翁之船与岩上白云的倒影相追逐,完全是一幅船行中流、轻捷明快的图景。上句的“下中流”指船而言,与前“欵乃一声”相呼应,构成了渔翁自夜宿晓炊至放舟中流的全过程。这样的认识当然不会再认为末二句是可有可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