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路易·阿拉贡《诗歌和事业将永远融为一体》

[法国]路易·阿拉贡

在革新的社会里，诗以现实为基础，而不是靠虚构，它变成了唯物主义的，并开始向科学靠近。

【演讲词】

柏拉图曾断言诗人将从他的共和国里被驱逐出去。许多世纪过去了，今天晚上，在这里，在所有共和国的共和国心脏，我和你们可以肯定一个事实：柏拉图是被驱逐了，而诗人却留了下来。

但是，应当说，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社会的改变，革命的完成，诗人不再是引起雅典哲学家惊慌不安的人了。他不再是寄生虫，故弄玄虚的骗子、巫师，而变成了公民。在革新的社会里，诗以现实为基础，而不是靠虚构，它变成了唯物主义的，并开始向科学靠近。诚然，这个过程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在这个过程的进行中诗歌正在超过文学批评，遗憾的是，文学批评暂时还没有获得我们大家、首先是诗人所期望的那种科学的性质。

历史上每一个伟大的时代都有自己伟大的诗人。他们是他们当代社会的表达者，而且往往是变革的喉舌，在那个社会环境里，这种变革已经成熟，但其他所有的人却尚未察觉。在人类旅途上竖立路标的诗人所起的这种作用是最崇高的、最重要的作用，而在一切时代又最易使他受到非难。以往一切社会结构所关心的是希望变革的秘密始终是一个秘密。因此，一切时代的文学批评都耽心在研究伟大诗人的诗歌和创作时会做出任何能启发人、引导人去思考社会结构性质及其变革性质的结论。一切时代的批评家的任务都是人为地夸大诗人创作的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目的是使大家忘记与社会结构的关系。

我只举一个例子。意大利16世纪有一位伟大诗人，名叫彼特拉克。只是由于他的爱情诗，文学批评才把他的名字传到我们今天。彼特拉克的爱情诗确实很美，但不要因此而忘记他的哲理抒情诗，在他的哲理抒情诗中，那个时代的进步精神，后来被称为文艺复兴的思想倾向得到了自己的表现。彼特拉克也是一个爱国诗人，意大利统一及其民族独立的热烈支持者。他是自己时代最伟大的民主派、罗马政治家里恩佐的朋友。所有这些都在他的诗歌中得到了反映，这些诗按现代的词义来说在许多方面称得上是政治诗。

问题在于，从16世纪到20世纪文学批评都认为政治对诗歌来说是异己的、有害的因素，而竭力从伟大诗人的创作中排除这一因素。因此我们才知道彼特拉克是个天才的然而是被损伤的诗人；因此，大多数由于具有独特的观察世界的能力而堪称天才的诗人，便从人们的记忆中勾销了，或者作为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人流传到我们的时代，而现在他们则用盲夜莺的歌喉来同我们说话。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就需要在历史上来一番最宏伟、最彻底、最坚决的社会改革。是的，彼特拉克的伟大在于他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诗人；但是，他所享受的幸福无法与那些负有歌颂社会使命的诗人的幸福命运相比，因为在他们所歌颂的社会里没有人剥削人的现象，各种民族文化共同繁荣、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得到发展和加强，这里人对人不再是狼，人给自己提出两项任务：改造大自然和改造自己。

苏维埃诗人这种幸福的使命最理想地体现在过去和现在都是我们时代最优秀、最有才华的诗人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的创作中。

在讲到当代政治诗(不仅在苏联范围内，而且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创始人之前，我不是平白无故地谈起彼特拉克这位圣母劳拉的歌者的。彼特拉克是作为一位爱情诗人传扬到我们的时代的。尽管你们对马雅可夫斯基没有那样片面的认识——要知道这位巨人比过去的许许多多伟大诗人都要高出一筹，甚至仅仅拿他的爱情诗作比较也是如此。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马雅可夫斯基首先是当代政治诗的创始人，这个事实是谁也不能从历史的篇章上抹掉的。他是自己祖国的诗人，十月革命的诗人，国际团结的诗人。正是在今天，在我们争取和平的共同的伟大斗争中，马雅可夫斯基的声音压倒一切其他诗人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更加洪亮，一天比一天传播得更远。这个声音是在革命的暴风雨中，在社会主义建设的最初年代发育成熟的，但苏联各族人民随后取得的成就，特别是在反法西斯的正义战争中取得的胜利，加强了马雅可夫斯基诗歌的反响。因此，我可以说，马雅可夫斯基在20—30年前写的长诗，在斯大林格勒城下才最后完成了！

以此时作为开端，今后马雅可夫斯基的形象将迥然不同于以往诗人的形象。马雅可夫斯基的伟大在于他是当代政治诗的创始人，这绝不是因为他不能写别的内容，而恰恰是因为他首先是当代人之中的最伟大的爱情诗人。鉴于这一情况，马雅可夫斯基对政治的、社会的新主题的自由选择，就成为一个有说服力的、令人鼓舞的事实——这个事实给一切国家的年轻诗人指出一条新的道路。

这条道路从今以后便成了全世界诗人的道路，正如苏联人民的道路成为所有民族的希望之路一样。人类已发展得超过了歌德在《浮士德》中所说的“泰初有为”这个思想。因为在新时代的浮士德——马雅可夫斯基的形象中，诗人们那古老的二者择一的难题、行动和思想之间的矛盾，从今以后会永远获得解决，诗歌和事业将永远融为一体。

【鉴赏】

法国著名诗人、小说家、评论家路易·阿拉贡(LouisAragon，1897—1982)于1928年11月，在巴黎一家咖啡馆里结识了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并接受了其革命思想，于是在莫斯科马雅可夫斯基纪念大会上阿拉贡发表了这篇出色的演讲。

本篇演讲词论点鲜明，主旨突出。这就是“在革新的社会里，诗以现实为基础，而不是靠虚构，它变成了唯物主义的，并开始向科学靠近”。

本篇演讲词目标明确、针对性强。这就是针对某些人对马雅可夫斯基的恶意攻击进行有力的辩护，称赞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最有才华的诗人。阿拉贡由此指出，“每一个伟大的时代都有自己伟大的诗人。他们是他们当代社会的表达者，而且往往是变革的喉舌”。马雅可夫斯基正是把诗与政治、与社会现实结合起来的杰出代表。

本篇演讲词采用的事例典型而生动。阿拉贡以意大利16世纪的伟大诗人彼特拉克为例，告诉人们他的名字之所以流传至今不只是由于他的爱情诗，更是由于他的那些表现了“那个时代进步精神”的“哲理抒情诗”。

本篇演讲词开头精彩、结尾点题，尤其是在为马雅可夫斯基辩护时语句激情澎湃、铿锵有力，这些都使演讲词闪烁着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