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汉将王陵变 |
释义 | 汉将王陵变此是高皇八九年, 自从每每事王前, 宝剑利拔长离𦓴, 雕弓每每换三弦。 陵语,“大夫今夜出, 楚家军号总须翻, 选拣诸臣去不得, 将军掼甲速攀鞍。” 灌婴大夫和曰: “自从挥剑事高皇, 大战曾经数十场, 小阵彭原都无数, 遍体浑身刀箭疮。 不但今夜斫营去, 前头风火亦须汤。 白羽新雕一百双, 龙剑初磨利若霜, 傥若今夜逢项羽, 斩首将来献我王。” 二将辞王已讫,走出军门,𥡸(秣)马攀鞍,人如电掣,马似流星,不经旬日之间,便到右军界首。王陵谓灌婴曰:“此双后分天下之日,南去汉营二十里,北去项羽营二十里。”王陵又谓曰:“左将丁腰,右将雍氏,各领马军一百余骑,且在深草潜藏。”丁腰谓雍氏曰:“断于汉将此处,敢为巡营。”二将听得此事。放过楚军,到峡路山,靽却马脚。王陵脱著体汗衫,掇一标记:“斫营,先到先待,后到后待,大夫大须审记,莫落他楚家奸。”便樨紫离门探听更号。玉漏相传,二更四点,临入三更,看看则是斫营时节。项羽帐中盛寝之次,不觉精神恍忽,神思不安,然惊觉,遍体汗流。人是六十万之人,营是五花之营,遭遭,惶惶,令(冷)人肝胆,夺人眼光。项羽遂乃高喝:“帐前莫有当直使者无?”季布握刀:“奉霸王当直!”“既是当直,与寡人领将三百将士,何不巡营一遭!”季布应声唱诺,领三百将士,当时便往巡营。中军家三十将士各执阔刃蓦刀,当时便喝:“来者甚人?”季布答曰:“我是季布!”“缘甚事得到此间?”“奉霸王巡营。”“既是巡营,有号也无?”季布答曰:“有号外示得。”中军家将士答:“里示!”合惧马门(霍)地开来,放出大军。二将第四队插身楚下,并无知觉,唯有季布奉霸王巡营,营内并无动静。“今拟散却兵马,各归营幕,望大王进止。”“依卿所奏!”二将勒在帐西角头立地。营已入得,号又偷得。王陵谓灌婴曰:“如何下手斫营?”灌婴答曰:“婴且不解斫营。当本奏上汉高皇帝之时,大夫奏,婴且不奏,一切取大夫指㧑。婴解斫营?”王陵谓曰:“乍减者御史大夫官以陵作衙官以否,陵道捉便须捉,陵道斩便须斩。凡人斫营,捉得个知更官㣵(健),斩为三段,唤作厌兵之法;若捉他知更官㣵不得,火急出营,莫洛(落)他楚家奸。”便遂乃揭却一幕,捉得知更官㣵,横驰竖拽,到王陵面前。陵左手搅发,右手抬刀,头随刃落,含血洒流四方。二将斫营处,谨为陈说。 羽下精兵六十万, 团军下却五花营。 将士夜深浑睡着, 不知汉将入偷营。 王陵抬刀南伴斫, 将士初从梦里惊。 从帐下来犹未醒, 乱煞何曾识姓名。 暗地行刀声劈劈, 帐前死者乱蹤(纵)横。 项羽领兵至北面, 不那南边有灌婴。 灌婴揭幕蹤横斫, 直拟今霄(宵)作血坑。 项羽连声唱祸事, 不遣诸门乱出兵。 二将蓦营行数里, 在后唯闻相煞声。 二将斫营已了,却归汉朝。王陵先到标下,灌婴不来,王陵心口思惟:“莫遭项羽独(毒)手?”道由未竟,灌婴到来。王陵谓灌婴曰:“大难过了,更有小难,如何过得?”灌婴答曰:“大夫斫营得胜,却归汉朝,何者以为小难?”王陵谓灌婴曰:“下手斫营之时,左将丁腰,右将雍氏,各领马军百骑,把却官道,水切不通,陵当有其一计,必合过得!”灌婴谓王陵曰:“请大夫说其此计!”王陵曰:“我到左右二将之前,便宣我王有敕:左将丁腰,右将雍氏,何不存心觉察,放汉军入营?见有三十六人斫营,捉得三十四人,更少二人,便须捉得。更须捉得两人,便请同行,两盈不知,赚下落马,䠒跪存身,受口敕之次,便乃决鞭走过。”楚将见汉将走过,然知是斫营汉将,踏后如赶无赖;汉将见楚将趂来,双弓背射,楚家儿郎,便见箭中,落马身死。兵马挍多,趂到界首,归去不得,便往却回,而为转说。 王陵二将斫营回, 走马南奔却发来。 王陵拔剑先开路, 灌婴从后譀龙媒。 处分丁腰及雍氏, 横遮乱捉疾如飞。 何期汉将多奸诈, 马上遥传霸王追, 二将当闻霸王令, 下马存身用耳听。 谁知黑地翻为白, 黑地相逢知是谁? 王陵下鞭如掣电, 灌婴独过似流星, 双弓背射分分中, 暗地唯闻落马声。 为报北军不用赶, 今夜须知汉将知, 传语江东项羽道: “我是王陵及灌婴。” 其夜,西楚霸王四更已来,身穿金〔钾〕,揭上(去)头牟,返衙(牙)床如坐,诏钟离末附近帐前。钟离末蒙〔诏〕趍至帐前,叫呼万岁。楚王曰:“在夜甚人斫营?与寡人领将一百识文字人,抄录将来!”钟离末唱(喏)出门,顷刻之间,便到两军,抄录已了,言道:“二十万人,总著刀箭,五万人当夜身死。”霸王闻语,转加大怒:“过在甚人?”钟离末奏曰:“过在左将丁腰,右将雍氏。”拔至帐前:“遣卿权知南游奕,何不存心觉察,放汉将入界,斫破寡人六十万军营?”二将答曰:“口称四更已来捉得。”霸王问曰:“捉得不得?”二将奏曰:“被汉将诈宣我王有敕,赚臣落马受口敕之次,决鞭走过,踏后如趁,双弓背射,损却五十余人。”霸王问曰:“甚人斫营?”奏曰:“汉家左先锋兵马使兼御史大夫王陵,右先锋兵马使兼御史大夫灌婴。临去传语我王,今夜且去,明夜还来,交王急须准备。”二将交雪罪过,过在钟离末。霸王曰:“拔至帐前!”“何不存心,放汉将斫破寡人军营?领出军门,斩为三段。”钟离末答曰:“臣启陛下,与陛下捉王陵去。”楚王曰:“王陵斫营得胜却归汉朝,甚处捉他?”钟离末奏曰:“王陵须是汉将,住在绥州茶城村。若见王陵,捉取王陵;若不见,捉取陵母,将来营内,苦楚蒸煮疗治,待捉王陵不得之时,取死不晚。”钟离末领三百将士,人又衔媒(枚),马又勒辔,不经旬日,便到绥州茶城村,围绕陵庄,百匝千遭。新妇检校田苗,见其兵马,敛袂堂前,说其本情处,若为陈说。 陵妻亦(一)见非常怪, 敛袂堂前说本情。 陵母称言道:“不畏, 应是我儿斫他营。” 只是江东项羽使, 遂交左右出封迎。 离末拔剑至街前, 犀甲变弓臂上悬, 先说王陵斫营事, 然后始称霸王言。 “身是楚将仲离末, 伏仕霸王八九年。 何期王陵生无赖, 暗听点漏至三更, 损动霸王诸将士, 枉煞平人数百千。 火急西行自分雪, 霸王固取莫摧(推)延。” 陵母闻言面微笑。 “军将缓语徒□叫, 贱妾只生一个子, 只合在家养亲老; 投书献策事高皇, 日夜令吾心悄悄; 何期事主合如然, 也解存身也偷号。 王陵斫营为高皇, 直拟项羽行无道。” 钟离末曰:“老母如何对臣前头骂詈楚主!”项上盘枷,枷驱上马,不经旬日,便到楚国。游奕走报:“钟离末王陵母到来!”何用谘陈,三十武士,各执刀捧,驱逐陵母,霸王亲问,身穿金钾,揭去头牟,搭箭弯弓,臂上悬剑,驱逐陵母, 直至帐前。吓协(胁)陵母言云:“肯修书诏儿已不?”其母遂为陈说。 无道将军是项羽, 步卒精神若狼虎。 汉将王陵来斫营, 发使交人捉他母, 遂将生杖引将来, 搭箭弯弓如大怒。 三魂真遗掌前飞, 收什精神听我语: “何得交儿仕汉王? 窃盗偷蹤斫营去! 如今火急要王陵, 但愿修书须命取。 若不得王陵入楚来, 常向此间为受苦。” 陵母天生有大贤, 闻唤王陵意惨然, 须是女儿怀智节, 高声便答霸王言: “自从楚汉争天下, 万姓惶惶总不安。 斫营比是王陵过, 无拿老母有何?” 更欲从头知有道, 仰面唯称告上天: “但愿汉存朝帝阙, 老身甘奉入黄泉!” 霸王闻语,转加大怒,招钟离末附近帐前:“交卿绥州茶城村捉得王陵母到来,儿又不招,更出无限言语,抵误(忤)寡人。领将陵母,髡发齐眉,脱却沿身衣服,与短褐衣,兼带铁钳,转火队将士解闷。各决杖伍下,又与三军将士缝补衣裳。”陵母遂乃吃苦,不禁扑却,枪枷如倒,一手案声,一手按地,仰面向天哭:“大夫娇子王陵”一声。应是楚将闻者,可不肝肠寸断,若为陈说。 苦见陵母不招儿。 遂交转队苦陵迟, 扑枷卧于枪下倒。 失声不觉唤娇儿。 “忆昔汝父临终日, 尘莫天黄物末知, 道子久后于光祖, 定难安邦必有期。 阿娘长记儿心腹, 一事高皇更不移, 斫营拟是传天下, 万代我儿是门楣, 不见乳堂朝荣贵, 先死黄泉事我儿。” 回头乃报楚家将: “大须归家着乡土, 一朝儿郎偷得高皇号, 还解捉你儿郎母。” 三三五五暗中渧(啼), 各各思家总拟归, 诸将相看泪如雨, 莫怪今朝声哽噎, 盖有霸王行事虚。 汉高皇帝大殿而坐,招其张良附近殿前。张良蒙诏,趋至殿前,汉王曰:“前月廿五日夜,王陵领骑将灌婴,斫破项羽营乱,并无消息。拟差一人入楚,送其战书,甚人堪往送书?”张良奏曰:“卢绾堪往送书!”皇帝问曰:“卢绾有何伎艺?”张良曰:“其人问一答十, 问十答百,问百答千,心如悬河,问无不答。”皇帝闻奏,便诏卢绾,送其战书,卢绾奏曰:“前后送书,万无一回,愿其陛下,造其战书, 臣敢送。”皇帝造战书已了,封在匣中,分付卢绾, 卢绾辞王已讫,走出军门,𥡸(秣)马攀鞍, 不纪(经)旬日,便到楚家界首。游奕探著, 奏上霸王,霸王闻奏,诏至帐前。卢绾得对,拜舞礼讫,霸王便闻(问):“汉主来时万福?”答曰“臣主来时万福!”“卿等远来上帐,赐其酒!”霸王遂诏钟离末,领取陵母,返缚, 交三十武士,各执刀捧,驱至帐前,□□汉使,见卢绾帐中不问,霸王非常大怒:“帐中饮酒卢绾,适来见驱过人否?”卢绾答曰:“臣启陛下,见!”霸王谓曰:“不是别人,则是前月廿五日夜,王陵领骑将灌婴,斫破寡人营乱,廿万人各著刀箭,五万人当夜身死。取谋臣钟离末一言,头取陵母,适来驱过者便是陵母。”卢绾勃跳下阶,便奏霸王:“王陵只是不知,或若王陵知了,星夜倍程入楚,救其慈母。”霸王闻奏,龙颜大悦,开库偿(赏)卢绾金拾斤。卢绾接得金十斤,便辞楚王:“臣当送书,甚有严限,望大王进止。”楚王曰:“但将汉王书来,尾头标记一两行,交战但战,要分但分。”辞王已了,走出军门,马攀鞍,人如掣电,马似流星,不经旬日,便到汉国。卢绾送战书回,朕要亲问。叫呼万岁, 臣敢不奏:“前者二月二十五日夜,王陵领骑将灌婴,斫破项羽营乱,取得谋臣钟离末言,绥州茶城村捉得王陵母,见在营中,受其苦楚。臣不敢不奏。”皇帝闻言,拍按(案)大惊,诏王陵附近殿前:“卿母见在营中,受其苦楚,放卿入楚,救其慈母,卿意者何?”“臣启陛下,放陵入楚,救其慈母,兼请卢绾相随。”辞王已了,走出军门,不经旬日,便到两军界首。王陵眼瞤耳热,暂请卢绾入楚,探其陵母。陵亲若在,入楚救其慈母;陵母若无,共大夫却归汉朝,伏事圣体之君。陵母见送书卢绾,却回到来,恐怕儿来;儿若到来,儿又死,母亦死,交卢绾却报王陵,陵母於霸王面前,口承修书招儿。霸王闻语,龙颜大悦。“陵母招儿,何用咨陈?”“不用别物,请大王腰间太哥(阿)宝剑!”“但缘招儿,要寡人宝剑,作何使用?”“前后修书招儿,儿并不信,若借大王宝剑,卸下一子头发,封在书中,儿见头发,星夜倍程入楚救母。”霸王闻语,拔太哥(阿)剑,度与陵母。陵母得剑,去霸王三十余步,“为报我王知,”陵母遂乃自刎,身终。其时天地失瑕之光,而为转说。 其时风云皆惨切, 百鸟见之而泣血; 界首先报王陵知, 然后具奏高皇说。 “汝奉将军交探亲, 入营重见太夫人, 闻道将军在界首, 举目南占克是嗔。 荒忙设计如雨息, 恐怕临时事不真, 回头乃报传语去, 却发南头事汉君。 傥若一朝拜金阙, 莫忘娘娘乳哺恩! 莫怪将哀当面报, 夫人自刎楚营门。” 王陵既见使人说, 肝肠寸断如刀割, 举身自扑似山崩, 耳鼻之中皆洒血。 “阿娘何必到如斯, 盖是逆儿行事拙, 傥若一朝汉家兴, 举手先斩钟离末!” 卢绾报哀已了,却共王陵到於汉界,门家奏言:“王陵救母却回。”遂乃诏至殿前,拜舞已讫,卢绾(汉王)曰:“放卿入楚救其慈母,救得已否?”王陵奏曰:“到界首精神恍惚,神思不安,暂请卢绾入楚,探其陵亲。陵亲见卢绾到来,拔霸王剑自刎身终。”皇帝闻奏,拍按大惊:“与寡人诏张良,”附近殿前,诏太史官渺其夫人灵在金牌之上,对三百员战将,四十万群臣,仰酺大设列馔珍羞,祭其王陵忠臣之母,赠一国太夫人。感得王陵对天子面前,披发哭其慈母。陵母从楚营内,乘一朵黑云,空中惭谢皇帝。祭礼处若为陈说。 呜呼苦哉将军母, 受气之心如辛苦, 寡人何幸得如斯, 常得忠臣相借助。 是时王陵哭母说: 遥望楚营青郁郁, 昨日投项为招儿, 天下声名无数众。 王陵在后莫须忧, 必拜王陵封万户。 汉八年楚灭汉兴王陵变一铺。天福四年八月十六日孔目官阎物成写记。 公元一九○○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导致了二十世纪人类文化史上的一次重大发现,这就是一大批举世震惊的不世之宝——敦煌石室藏书被发现。事情大略是这样的: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二十六日,居住在莫高窟的一个名叫王圆箓的道士,在清除雍塞石窟甬道的积沙时,发现墙壁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藏有物品,挖开墙壁,原来这里是—个藏经洞,石室内竟贮有多达两万多卷的佛教经卷和手抄写本书籍,还有众多文物。在这批被清理出来的宗教典籍和儒家经、史、子、集中,讲唱体裁的俗文学“变文”尤为引人注目。“变文”的发现,充分表明,唐代不仅在诗歌、古文方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民间通俗文学也颇为发达。融说唱于一体的俗文学代表着一种新的趋向,这种讲唱兼施的新兴文体对后世文学,尤其是宋代话本的影响尤为明显,在我国古典小说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变文”是唐代民间通俗讲唱文学的主要形式。最初是寺僧利用说唱形式向听众衍述佛经神变故事的一种文体。溯其源流,远在六朝之时的佛教说法“唱导”即肇其端。梁释慧皎《高僧传》卷十三“唱导”条云:“唱导者,盖以宣唱法理,开导众心也。昔佛法初传,于时斋集,止宣唱佛名,依文教礼。至中宵疲极,事资启悟,乃别请宿德,升座说法。或杂序因缘,或旁引譬喻。”针对不同层次的听众的志趣进行说教:“如为出家五众,则须切语无常,苦陈忏悔;若为君王长者,则须兼引俗典,绮综成辞;若为悠悠凡庶,则须指事造形,直谈闻见;若为山民野处,则须近局言辞,陈斥罪目。”“唱导”又称“宣唱”或“唱说”,其中唱经者称为“都讲”,讲说者谓之“法师”,各司其职,各擅其长。两人合作,互为表里,并依据传抄的本子进行“唱导”,逐渐形成传世的“变文”。“变文”之称始见于王定保《唐摭言》,张祜对白居易云:“明公亦有‘目连变’,长恨词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岂非目连访母耶?”对于“变文”这一称谓的定名是长期争论,历经曲折,最后由郑振铎先生首创后得到学术界的公认。对于“变文”的内容、体制,前贤学者颇多歧异,尚难定论。定名以后,大致经历了音译论,进而转入文体论,直至导入分类论等几个阶段,至今在争论中。对此,本文不妄作臧否,仅就“变文”在中国古典小说史上的地位加以介绍,并以有关变文篇目进行鉴赏,以收现身说法之效。 作为我国讲唱文学的祖祢,《荀子》的《成相篇》已开其先声。“变文”这种韵散结合的讲唱文学形式承袭古代诗赋、骈文敷陈铺叙的遗风,克绍其裘,转益多师,是对传统民族形式的继承与发展,在艺术上也有独特的创造:首先,这种文学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丰富多彩。除变文外,还有话本、俗赋、词文等多种形式。其次,这种介于诗歌与小说之间的讲唱兼施的文学,韵散相间,采取通俗化的语言,易于为大众所接受;再次,手法上矫夭变化,描摹生动,能适应听众需要,迎合世俗爱好。语言上,则以粗犷质朴,清新刚健取胜于时。与此同时,也暴露出这种文体一定的不足之处,由于受到时代的限制,一般说来,变文在故事情节的描写上比较粗糙,人物性格和内心活动的刻画也欠细腻传神。作为向白话小说的一种过渡,是难以苛责的。这些,在宋代以后的话本小说中逐渐得到了充实与完善。 变文大致分为讲唱佛教故事和世俗故事两大类别。讲解经文、弘扬禅门佛理的僧讲的主要对象是出家人;取材历史、传说或时事的俗讲演述世俗故事,主要对象是世俗男女。僧讲导源于六朝的“唱导”,俗讲则是其派生。这里选录的《汉将王陵变》是保存较为完整的一篇变文,几乎可以视为早期的讲史话本。这篇变文又名《汉八年楚灭汉兴王陵变》,是民间艺人根据历史敷衍的一篇作品。王陵的事迹见于《史记》和《汉书》。如《史记·陈丞相世家》:“王陵者,故沛人也。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陵少文,任气,好直言。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剑而死。项王怒,烹陵母。陵卒从汉王定天下。”记叙颇为精练简洁,《汉史·张陈王周传》中所记与此大略相同。这一历史记载,被民间艺人运用丰富大胆的想象与虚构,铺演成一篇长达七千字的变文。这篇传世变文不仅题文完整,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而且创作手法也有可资借鉴之处。内容上,它不囿于史传的拘挛,以奇特的构思,大胆的夸张,使作品富于故事性,以曲折的情节吸引听众读者。描写上,叙述详明,语言通晓易懂。全文韵散分明,以散文叙事,贯穿情节;以韵文补充,关联应和,交错而行,相得益彰。韵文部分宜于弹唱,起到加深听者印象的效果。如描写陵母被胁持到楚营,阴怀自戕之志以坚其子事汉之心,她以修书寄发为名,赚得项王太阿之剑,只用了“陵母得剑,去霸王三十余步,‘为报我王知’,陵母遂乃自刎身终”二十余字作简略描述,接着用大段韵文增饰其事,把陵母临终前对其子的嘱咐交待出来:“倘若一朝拜金阙,莫忘娘娘乳哺恩”。又越过时空观念,把王陵闻知母亲命丧楚营,“肝肠寸断如刀割,举身自扑似山崩,耳鼻之中皆洒血”的悲怆欲绝之态描摹如绘,进而写出王陵发誓血仇的举动来。这样以散文讲述故事,以韵文铺写情状,可以起到互为补充的艺术效果,引起听众强烈的反响。又如,钟离末胁持陵母到楚营和陵母拒招其儿降楚也是运用的这种形式。最为突出的是,这篇变文在人物的描写上运用了多种对比手法以塑造人物形象。通过王陵、灌婴两员汉将夜斫楚营的勇敢机智,来突出王陵的英雄形象。他二人领命出征,文中用了“二将辞王已讫,走出军门,𥡸(秣)马攀鞍,人如电掣,马似流星,不经旬日之间,便到右军界首。”形象生动,言简意明,其中也暗示着军务火急,厮杀在即。写二人夜袭楚营,用韵文渲染其事:“王陵拾刀南伴斫,将士初从梦里惊。从帐下来犹未醒,乱煞何曾识姓名。暗地行刀声劈劈,帐前死者乱蹤(纵)横。项羽领兵至北面,不那南面有灌婴。灌婴揭幕蹤横斫,直拟今霄(宵)作血坑。”这种以浅近的七言韵句进行陈说,颇有声色,琅琅上口,很有音乐感。又通过“项羽连声唱‘祸事’,不遣诸门乱出兵”加以反衬,从而愈发显现出王陵,灌婴的英勇果敢、足智多谋。在塑造陵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形象时,通过钟离末献计胁持陵母的无耻和项羽使用酷刑逼迫老人的残暴,以暴露其丑恶的行径和蛇蝎之心,这样更加衬托出陵母刚烈的性格和高贵的品质。她在威逼面前志不稍屈,以自刎的行为坚定其子忠于汉室之心,颇为悲壮激烈。这样的描写手法,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了一石二鸟的效果。 《汉将王陵变》对后世影响颇大。取材于兹而增润其事的戏曲小说多有继作。元钟嗣成《录鬼簿》上载有顾仲清所撰《陵母伏剑》,南戏有《王陵》一种,京剧有《陵母伏剑》剧目(一名《黄金印》),根据《西汉演义》第五十一、六十六回改编,《全汉志传》、《西汉演义》载有其事,剑啸阁批评本《西汉演义》卷五有“知汉兴陵母伏剑”回目,情节与变文略同。由此可知,后世诸作与变文一脉相承,嗣响不绝。 变文对唐代文学,特别是传奇创作有较大的影响,唐初张鷟的《游仙窟》通篇采用散韵夹杂,唱白相间的形式,以散文叙事,以韵语对话,颇具变文的情致。后来出现的散韵合体的传奇,如《柳毅传》、《莺莺传》、《长恨歌传》等文人之作,也接受了变文的影响而有所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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