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吁嚱, 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砅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在李白的所有作品中,这首诗大约是说道最多的了。自从它问世那天起,就一直受到人们的注意,聚讼不已。一千二百多年以来,只是关于这首诗的寓意,主要就有八种之多。一是“为房琯,杜甫处境担忧而讽严武”说(见范摅 《云溪友议》);二是“讽唐玄宗幸蜀”说(见肖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集》);三是“讽章仇兼琼”说(见沈括 《梦溪笔谈》 卷四及洪刍 《诗话》,胡仔 《苕溪渔隐丛话》 前集卷五引);四是“即事成篇,别无他意”说(见胡震亨 《唐音癸签》 卷二十一,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六);五是“送友人入蜀” 说 (见詹锳《李白诗文系年》);六是“歌颂祖国山川”说(见樊兴《〈蜀道难〉的寓意及写作年代辨》,《文学遗产增刊》 第六辑》);七是“痛斥当时四川反动统治者”说(见魏兴南《简论〈蜀道难〉》,《语文》1960年4月号);八是“借蜀道之艰险写世途之坎坷,抒胸中之愤懑” 说(见安旗《〈蜀道难〉新探》,《西北大学学报》1980年第4期)。
一首诗为何竟生出这如许之说,它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在没有发现新的关于此诗本事的文献之前,解决这个问题最好还是从作品本身入手。
诗一开始便突兀而来,凭空起势,犹如晴空霹雳,以三、四、九杂言惊警地唱出了诗人对蜀道艰险的感叹!“噫吁嚱”为蜀地方言,《宋景文笔记》说:“蜀人见物惊异, 辄曰‘噫吁嚱’。”本就“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再加上这一风情口语的惊叹,就更为艰难了。开篇便造成了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并为全诗定下了一个雄放而奇险的基调。以下随着感情的起伏和场景的转换,“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便反复出现,如同一首合奏曲的主旋律,紧紧慑住欣赏者的心灵,而随其起伏变化。
蜀道之难的具体情况怎样呢?诗人并未马上展开描述,而是转入了对蜀道历史的回顾。蜀道的从无到有是根据传说设计和创造出来的。自远古蜀国的两个国王蚕丛、鱼凫时代至现在已有四万八千载了,这个历史实在难以考究,所以诗人说它“何茫然”。在这个漫长的历史中,秦、蜀之间被高山峻岭阻挡,由秦入蜀,首当其冲的是太白峰,那高入云霄的山路,只有鸟儿才能飞过。直到秦惠王派五丁力士开山以后,秦蜀之间,才修建了一条钩连群山的栈道。在这里,诗人运用了 “五丁力士”的神话。传说古代蜀地本和中原隔绝,公元前三○六年秦惠王灭蜀,使张仪筑都城,置蜀郡。当秦国开发蜀地时,流传有五丁力士开山的神话,说是秦惠王许嫁五位美女给蜀王,蜀王派五丁力士去迎接。回到梓潼,见一大蛇钻入山穴中。五力士共掣蛇尾,把山拉倒,力士和美女都被压死,山也分成五岭。(见《华阳国志·蜀志》)这节关于蜀道通秦始末的插叙,采取了移步换形的手法,运用神话和传说及幻想与夸张,无疑给崎岖的蜀道涂上了一层神秘而又险绝的色彩,又为下一段实写蜀道之难作了铺垫。
接下,以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到“使人听此凋朱颜”这一大段,将抽象的惊叹转为形象的描绘,并重点描写蜀道山势的高危。山势愈高,行路愈难。诗人是怎样表现山高的呢?首先是通过上、下之间的悬殊和互衬的手法来表现。标志着这一带最高的山上接云天,挡住了太阳神的运行,这里运用“六龙回日”的神话,说羲和驾着六龙拉的车子载太阳在空中运行,由于山的高峻险阻,他也得为之回车;山下则是冲波激浪,曲折回旋的山川。这样,使山之高与川之深,水之险与山之危互相映衬,更加高危。诗人意犹未足,进一步又借黄鹤与猿猱来反衬。说山高得连最能健飞千里的黄鹤也难以越过;轻疾敏捷,最善登山的猿猱也愁于攀援。这两句,是以鸟兽的难于度越,从侧面托出蜀道上山崖、峭壁的高危。“黄鹤”句由 “高标”而出;“猿猱” 句对“回川”而发,上下意脉欲顿还续。这是以层层映衬的虚写手法描绘山势之高。其次,是以具体的描写和细节感觉来表现。具体的地点特意标出了由秦入蜀时转来转去都是山峰的“青泥”岭。青泥岭在今陕西略阳县西北,“悬崖万仞,山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号为青泥岭。”(《元和郡县志》 卷二十五)“百步九折”,在极短的路程内,就要转许多弯,步履艰难,提心吊胆。山高入云,以至伸手便可摸到一路上所见到的星辰,行人仰头一看,会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出。“扪参历井” 中的“参”为参宿七星,属现在所称的猎户座。“井” 即井宿八星,属双子座。据古代天文学家所说,秦属参宿的分野,蜀属井宿的分野。由参到井,是由秦入蜀的星空。描写山的高危,再没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了。那种手扪星辰,呼吸紧张,抚胸长叹等细节动作的描写,虽只是寥寥数语,却活脱地再现了历经险境之后既欣慰又惶悚的情态。再次是以忧切的旋律和悲凄的境界来表现。山高而危,山深而幽,幽危之中,诗人一变“长叹”的极境,转而略“问”,又推出了蜀道之难的另一个境界,在危势之外,注入了一丝幽情。这里“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月夜,愁空山”,展示了一幅蜀道深处荒凉与悲寂的图画: 空谷中的悲鸟,扑打着翅膀在枯朽阴森的古木中追逐着,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哀号;啼血的杜鹃在惨淡的夜月中悲啼着,那充满哀愁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谷中,制造了一种神秘可怖的气氛。使人闻声失色,尤觉蜀道之难。这些感情色彩浓郁的自然景观,无疑渲染了旅途之愁和蜀道空寂苍凉的环境。尤其是那种相传为蜀国望帝魂魄所化,蜀中所产,啼声哀怨动人,听去好象在说“不如归去”的杜鹃鸟的出现,不仅增强了蜀道的地方色彩,而且还和前边的“问君西游何时还?”一句相呼应,意脉贯通,感情凄切。
一程高危,一程荒凉,蜀道之难,使人抚膺长叹,又使人顿改朱颜。然而高幽未尽,波澜又起,诗人又展示了一个更为艰险的境地。
在这一部分中,诗人先写蜀道自然之险,而险又分为山、壁、水。山是高接云天的“连峰”;壁是枯松倒挂的“绝壁”;水是万壑齐聚,互相撞击,哄闹如雷鸣般的“飞湍瀑流”。这一切,可谓惊险万状,目不暇接,有声有色。至此,对蜀道之险,行旅之难的描写已趋登峰造极的地步,诗人的激情也达到了高潮,用“其险也如此”句,将蜀中山水一笔收尽。然后,很自然地发出深情而又警醒的诧叹:“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由问而叹,拳拳致意,再一次回应“问君西游何时还”句,并巧妙地由自然度入人事,展开了蜀中形势的描述。
“剑阁峥嵘而崖嵬”,“剑阁”为蜀中第一险。在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有一条三十里长的栈道,群峰如剑,连山耸立,峭壁中断如门,形成天然要塞。明代的张潢在 《图书编》 中说:
蜀地之险甲于天下,而剑阁之险,尤甲于蜀,盖以群峰剑插,两山如门,信有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者。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源出 《淮南子·兵略训》: “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西晋左思、张载都曾引用其意来描述蜀地的险要。左思 《蜀都赋》说:“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公孙跃马而称帝,刘宗下辇而自在。”张载 《剑阁铭》 说:“一夫荷戟,万夫趦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李白在这里借用他们的语意,从剑阁的险要引出对政治形势的议论,劝人引为借鉴,防止战乱的发生。看来李白对蜀中的现实以及隐藏的政治危机是有深刻了解的。他担心“所守或匪亲”,那些盘踞作乱的地方当权者就会成为残害人民的豺狼。因而诗人写道:“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几句,一语双关,既写出了自然环境的凶残,又写出了蜀中社会现实的险恶, 犹如他另一首诗中所说:“猰?磨牙竞人肉” (《梁甫吟》)一样。所以他明确地告诫友人: 锦城就是天堂,也不应滞留,还是及早地回去好。接下,诗中第三次出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至此,诗歌已不仅仅是对蜀道艰难的描写,而是将蜀道看作人生道路的艺术象征,面对艰难的人生所发出的喟叹了。最后,诗人只好惦记着友人,“侧身西望长咨嗟”了,前后呼应,言尽而意无穷,犹如一曲浑宏磅礴,惊心动魄的交响乐,虽已奏完,但主旋律却不断在人的耳边回响。
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这首诗确是为送友人而作。友人为谁?很难确定。有人说友人即诗人在《剑客赋》 自注中提到的王炎,看来也是揣测之词。然而,如果将此诗就这样单单看作送别诗,似乎又太简单了。或者说没有把握住这首诗的完整的艺术生命。诗中那对蜀道之难淋漓尽致的描绘,对蜀道之险惊心动魄的夸张;对蜀中险恶环境一针见血的揭露;对友人远去蜀地的深深忧怀,绝不是送别所能概括的。我认为,《蜀道难》因送友人而作,在赞叹蜀道之难的同时,又不同程度地寄寓了作者对蜀地社会黑暗的揭露和世途生活艰险的慨叹。这是由诗歌的“多义性”所决定的。中国古代文论家论诗讲究“复意”,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篇》中说:“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皎然在 《诗式》 卷一中也说:“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中国古典诗歌的耐人寻味,就在于这种“复意”或“重意”的作用。所以,分析一首诗的确切含义,应该结合作家思想和社会背景从多角度、全方位去理解,且莫比附索隐,偏执一说。德国古典哲学的代表人物谢林在其 《艺术哲学·序论》 中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一个人,如果不能理解艺术的观照是自由的,既是被动又是主动的,既是陶醉又是自觉的观照,便会把一切艺术感染归为最简单的自然作用。但是这样他自己就停留在自然人的状态,而其实是从未体验过,从未认识过艺术之为艺术。或许,个别的美也会感动他,但是真正的艺术作品个别的美是没有的——唯有整体才是美的。因此,凡是
未曾提高到整体观念的人,便完全没有能力判断任何一件艺术作品。谢林在这里揭示了一个“整体才是美的”道理。从这个角度出发来观照《蜀道难》,就不难得出符合实际的,具有整体意识的结论。
《蜀道难》 是李白的成名之作,它刚一问世,就受到了同时代人的高度重视与激赏,这种情形,在古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距李白约一百年的孟棨在其 《本事诗·高逸》 中记载道: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旋。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 《蜀道难》 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贺又见其 《乌栖曲》,叹赏苦吟曰:“此诗可以泣鬼神矣。”
类似记载,在五代王定保 《唐摭言》 等典籍中均可见到。李白的另一位同代人殷璠在 《河岳英灵集》 中也说:
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 《蜀道难》 等篇,可谓奇之又奇,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
殷璠断定,在屈原等“楚辞”作家之后,象李白这首诗的体制与格调很少见到过。这种说法很有道理。《蜀道难》 为乐府《相和歌·瑟调曲》 旧题。《乐府古题要解》 说: “《蜀道难》 备言铜梁、玉垒(均蜀中山名)之阻,与《蜀国弦》 颇同”。(见郭茂倩 《乐府诗集》 卷四十引)遗憾的是,《蜀国弦》今已不存。今天能见到的 《蜀道难》 同题诗,最早的是梁简文帝的,其后还有梁刘孝威、陈阴铿、唐张文琮的,但都写得比较平直,缺乏歌行体流转自如,气韵浑宏的特色;虽用 《蜀道难》 古题,但根本未见蜀道之难,更没有惊心动魄的艺术魅力。即使和李白同代的张文琮也未出此樊篱。他的 《蜀道难》 是这样的:
梁山镇地险,积石阻云端。
深谷下寥廓,层岩上郁盘。
飞梁架绝岭,栈道接危峦。
揽辔独长息,方知斯路难。
虽然表现出了一些蜀道特色,但仍未超出“铜梁、玉垒之阻”。只有到了李白手中,《蜀道难》 才真正展示出一种新的艺术风姿,在体调、篇幅、句式、韵律、意境等诸多方面都是同题之作难以企及的。真正是“骚人以还”,独标此调。这种辞赋的变体,实际上早在唐初便开始了。唐初,诗歌以其强大的生命力逐渐融合并取代了赋,代之而起的是赋入诗体,这突出地表现在七言歌行中,如卢照邻的 《长安古意》、刘希夷的 《代悲白头翁》、张若虚的 《春江花月夜》 等,都采取了以赋入诗的表现手法。但这时,赋还未进入杂言体歌行中。李白曾创作了许多杂言体歌行。如 《蜀道难》、《行路难》、《远别离》、《梁甫吟》 等。前人曾将这类诗归入七言歌行中,实际上,这类诗体应称之为杂言歌行。另外,在赋的创作上,李白也有很大成就,前人多有论及。这样,在歌行,尤其是七言歌行与赋互相渗透,赋入歌行的基础上,李白又将赋的创作手法引入杂言体歌行中,并在这方面取得了杰出的成就。所以说,《蜀道难》一类杂言诗,不妨称之为以赋入诗的杂言体歌行。这样更为合适。
这类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莫测,这在 《蜀道难》 中比较典型。明代胡应麟在 《诗薮·内编》 卷三中曾评这首诗说:“出鬼入神,惝恍莫测。”就是说它变化奇妙,内蕴深奥。就 《蜀道难》 古题本身看,它的主题本来比较单纯,写起来很可能刻板、平实,但李白却运用高超的浪漫主义手法,将历史典故传说与现实的奇峰险壑结合起来,将蜀道上的奇丽风光赋予了诗人的情感气质,使其呈现出飞动的灵魂和瑰伟的姿态。由于诗人的精心排比、组织,遂将整首诗安顿得声调铿锵,气势磅礴。可以说,诗人在浪漫中不失理智,变化里又具法度,准确地把握住了变化的极限,使其达到了莫测的程度。实际上,杂言歌行的特点就决定了 《蜀道难》 的变化莫测,因为它除了有七言歌行所具有的写景、抒情、铺排,易有淋漓尽致的效果之外,还能错杂地使用长短不一的句子以增减诗中情意及结构的张力,自然就造成了一种来去自如,天马行空的艺术美感效应。在诗中,三、五、七、九言相间,灵活洒脱。描写自然山水,则用九言句式,显得奔放畅达,纡回有致;描写蜀中环境和社会现实,则较多地使用四、五言句式,显得简劲有力,动人心弦。这种杂言体,既多姿多彩,又协调匀称,在格律诗统治诗坛的时代,无疑给人一种新的美感享受。李白在这种以赋入诗的杂言歌行创作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在唐代是独一无二的。后来唐人多有尝试,如白居易的 《上阳白发人》、卢仝的 《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刘叉的《冰柱》等,但终归沿路而行,缺乏新的开拓。这恰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 中评 《蜀道难》 所说:
笔阵纵横,如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之间。任华、卢仝辈仿之,适得其怪耳,太白所以为仙才也。
在这首诗中,强烈的感情色彩和丰富的想象也是它获得成功的重要方面。在诗中,诗人并不是客观地描述和冷漠的观赏蜀道的艰难,而是赋予秦蜀山川以淳厚的主观感情,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自豪的赞叹之情。那惊湍的飞流,耸天的奇峰,幽深的谷壑,峭立的绝壁,都充溢诗人的感情和气质。在对蜀道奇险壮观的描绘中,诗人充分展开想象。并将想象、夸张和神话传说融为一体。山高,则曰:“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壑深,则说:“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道险,则有:“天梯石栈相钩连”;水急,则喻:“砅崖转石万壑雷”。从蚕丛建国说到五丁开山;由六龙回日写到鹤愁猿难,其想象可谓驱神驭鬼,地动山惊。这正如宋代诗人欧阳修所赞叹的那样:“太白之精下人间,李白高歌《蜀道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落笔生云烟。”的确如此,怪石巉岩,奇峰险壑的蜀道,经过李白神来之笔的点化,立刻变成了一件“咳吐天风,灿然珠玉”(杨荣 《李白赞》)的艺术珍品,也算是“奇之又奇”。
然而,对于这首诗,在经受了它给予的惊心动魄的气势之后,又总感到它似乎缺少点什么。惊心之余,细细想来,觉得它缺乏一种平常事物的亲切感和细致情意的隽永感,豪放之外不免使人感到空疏。这或许也是李白杂言歌行的共同特点。但瑕不掩瑜,即使这样,仍然不会影响他成为享誉千古的伟大诗人,因为这位“谪仙”,“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波浪自涌,白云从空,随风变灭。此殆天授,非人可及” (沈德潜 《唐诗别裁集》 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