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雨 红纱巾

作者简介 李小雨，当代女诗人。1951年10月26日生。河北省丰润县人。从小随父母在部队生活。在家庭的影响下，四岁便接触诗歌。在北京读中小学。1969年到河北农村插队落户，两年后参军，在铁道兵基层单位当卫生员，发表第一组诗歌《采药行》。1976年起到《诗刊》编辑部工作，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先后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上海文学》等各地报刊发表诗作。曾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习。主要作品有：抒情诗集《雁翎歌》(1979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红纱巾》(1983年)。她的诗作被选入《女作家百人作品选》、《青年诗选》、《她们的抒情诗》、《当代诗醇》中。
内容概要

小雨

一

我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溅起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水波。/那涟漪，那枯叶，那古树，/那幽深的青苔，暗淡的磷火，/一千种声音说，/不要打扰，不要打扰，/不要扰乱这平静的生活！ /我淡淡地一笑，唱我的歌： /一滴雨是一粒种子，/带着空气的潮湿、泥土的热。/我播种生命，播种热情和新鲜，/明天，该清新的世界在这里收获。/一片浮萍或者几枝莲荷，/哪怕是一个最原始的微生物，/只要是生命的，/那就是创造，/那就是我！

二

哦，是什么在我体内不停地撞击，/让我疼痛，让我激动，让我难过？/太阳和冰，冷和热，上升和下降，/我搏击在无数气流的漩涡。/一个幻想刚破灭，又一个幻想出现，/我急切地寻找阴电和阳电的交错。/低垂的积雨云太沉闷了，/我要打破单调，/我喜欢新奇和探索！ /在生活的矛盾与和谐的伟大统一里完成了我。/完成了我矛盾而又如一的品格： /——降落吧，慷慨地给予，/无论是晶莹的水珠，/还是六角形的花朵！

三

一颗，一颗……/单纯加单纯/我的心是一片透明的颜色。/我降下来了，/因为我曾是一朵纯洁的云，/迷恋大地，迷恋绿叶，迷恋生活。/呵！ 狂风挟来了沙石，/泥泞堵塞了小河，/污水一股股注入，/天和地一片混浊。我消失了…… 当我又化为一朵云，/我依然固执地俯视着，/我忘记了那雷、那泥、那火，/我只感觉创造的冲动，/信念的热情和开拓的快乐，/看，我的心仍然是透明的颜色，/单纯加单纯，/一颗、一颗……

四

此刻，我是这样普通，/这样易逝的落体，/淡淡地汇合着、无声无色，/可是当你捧起我时，你会惊讶，/在这浑圆的世界里，/有着云的深远，天的高度，/风雪的变迁和宇宙的辽阔。/我心中藏着一个丰富的大海呢，/只要你那双黑色的眼睛，/向我真诚地闪烁……

五

我来了，/我来了。有人厌烦，说是秋天的冷泪，/有人喜欢，说是春天的音乐。也许，我会是泪，/也许，我会是歌。我会缓缓流过苍白的脸颊，/我会轻轻唱在期望的心窝。不论是快乐的还是悲哀的，/我都是流向心中的小河。在无限的感情的海洋里，/我是分离，也是融和。

六

我可能是五年前，十年前的那阵夜雨，/呢喃地，在你梦中飘落，/我是轻的，/冲淡了许多身影，/那些过往的脚印，/我又是多么重呵，/载不动深深的眷恋之情，/只一滴，便能使记忆的船儿/沉没……

七

轻柔而又刚强，/坚韧而又脆弱。/我生活过，追求过，/在这个世界上有我和位置，我的传说。/我曾用美去打开每一扇小窗，/我曾用爱去抚摸每一片荒漠。/或许我也迷茫过，失却了方向，/或许我也浪漫过，/随处飘泊…… 有一天，所有的小草都做了同一个梦： /雨水消逝了，/星星在闪烁。/只有大地会留下一个悠长的记忆，/一片成熟的庄稼，/遍地金红的野果。/这时，人们便会望着深远的辽阔沉思，/说： 看这怀抱中的一切吧，/它曾给予我们很多、很多……

红纱巾 (节选)

——写在第二十九个生日时

我要戴那条/红色的纱巾…… 那轻柔的、冰冷的纱巾，/滑过我苍白的脸庞，/仿佛两道溪水，/清凉凉地浸透了我发烫的面颊、第一根白发和初添的皱纹。/(直的吗，苍老就是这样降临？)/呵，这些年，/风沙太多了，/吹干了眼角的泪痕，吹裂了心…… 红纱巾。/我看见夜风中/两道溪水上燃烧的火苗，/那么猛烈地烧灼着/我那双被平庸的生活/麻木了的眼神。/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是青春的血液的颜色吗？/是跳跃的脉搏的颜色吗？/那，曾是我的颜色呵。
作品鉴赏 李小雨的诗集《红纱巾》荣获中国作家协会优秀诗集奖。李小雨长期从事诗歌编辑工作，但她从未中断写诗；在我国中青年女诗人中，她是有成绩有影响的。李小雨的诗，在表现方式和艺术技巧上，并不追求前卫，她完全有这个选择的自由。与此同时，她的诗接受西方诗歌的影响，看来也是比较少的。她的诗的特点是感情真挚，单纯美丽，构思新颖，表达婉转而完整。她的诗是抒情的，她有丰富的情思，丰富的不同寻常的想象力，她善于捕捉生活中的诗意和意象，有很好的诗的感觉。她喜爱写富于生活气息的诗，她的诗表现的都是她对于生活的真实体验，表达她真实的思想动向和想法。李小雨诗的艺术时空与现实时空之间，也许距离还不够大，也许她本来就不想拉开这个距离。现代诗趋向于在创作中尽量打破习惯性、合理性和常规，认为诗之所以为诗就在于要创造一个日常经验达不到的艺术时空。李小雨看来没有选择这一条艺术道路。她的诗是她思想感情比较直接的抒发，我们从她的诗可以看到她的生活历程和传记。她的诗有丰富的令人向往的现实生活的细节和气息，她的诗的时空所抒写的，是她的生活的真实时空。读她的诗使人感觉到，尽管她对于诗很严肃，很真诚，但她不是艺术的殉道者，在她看来，人生是第一位的，诗是第二位的。所以她理解诗是为人生的。她认为“美，就是幸福”,也就等于是说幸福之外没有美，失掉幸福的人与美无缘，而有了幸福也就有了美。所以，读她的诗，我们可较深地进入一位女诗人作为女性的人生和感情世界。《小雨》这首诗是借小雨写自己，这似乎是诗人之间竞赛的一个好题目，大家都拿自己的名字写自己的怀抱，看谁写得好。诗人雷抒雁写《那只雁是我》,诗人任洪渊写《初雪》,蓝天写《蓝天》等等。任洪渊的诗《初雪》是写给恋人芳芳的。由于他的名字属水，而水可以变雪，所以他写《初雪》来暗示初恋的欢乐： “我开花了/是水的花，雪白的缤纷”。李小雨的《小雨》是一篇优美的诗的自述。诗人用小雨点的动态意象(一个幻想刚破灭，又一个幻想出现)来比喻自己矛盾而又如一的性格；借小雨的形态变化来表现创造的冲动，开拓的快乐；借小雨珠里藏着大海来暗示自己的企求阔大。《小雨》这首诗从容地展开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或者说借助写小雨，对自己作了一次深入的挖掘，雨和人十分吻合，艺术上处理得很好。《红纱巾》是29岁生日的述怀诗。诗人显然很喜欢这首诗，因为她选了这首诗做诗集的名称。“红纱巾”这个意象是很美丽的，它是青春、热烈和希望的象征。快30岁了，好像已经不是戴红纱巾的年龄；然而诗人却说她要戴那条红纱巾，而且把这作为新生活的起点。这红纱巾像火苗，像扬起的一面旗帜，像翅膀，甚至像太阳。要戴红纱巾就是要恢复青春的朝气，要烧灼掉平庸的生活，麻木的眼神，狭窄的温暖、疲乏和苍白。如果我们每个人在过生日时都能这样反思一番，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更有朝气。《鸽子》与《红纱巾》是同一个主题。一个是戴红巾，一个是放鸽子；一个是要恢复活力，一个是要找回希望；红纱巾滑过脸庞，小鸽子飞向蓝天。放飞鸽子是为了寻找那年六月丢失的蔚蓝的宁静，而小鸽子确实带回了丢失15年的天空。鸽子在辽阔的蓝天飞翔，当它再飞回来的时候，诗人找到了一种超越自我的巨大而庄严的历史情感。鸽子在这里是诗人的理智的象征。《鹿回头断想》对于了解诗人，是很重要的。开头四句峭拔而起，很有激情。在渔女的启发下，诗人也在这里如鹿一样回头了，不再惋惜那失落的幸福。《海之舞》的比喻和意象新鲜奇异，让人惊讶，比如把漩涡比喻成巢，把珍珠比喻成花苞等，都见出作者的才情。“藏得最深的财富才最美丽，/但更美丽的是执著的寻找！”这两句诗对于理解李小雨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