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杜工部蜀中离席》

李商隐《杜工部蜀中离席》

李商隐

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

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

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

大中三年(849)二月，原为吐蕃所占之秦(今甘肃省秦安县北)、原(今宁夏固原县)、安乐(宁夏中卫县)三州及石门等七关重新归唐。次年沙州(敦煌)人张义朝率众起义，收复瓜、伊等十州。河湟失地，至此全部收复。因而朝廷以为边患已息，天下太平。其实西部边境仍未安宁，吐蕃还很猖獗。大和五年(851)十月，作者入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府为书记，检校工部郎中。不久，奉命往四川推狱。次年春将回梓州，在友人为他饯别的宴席上，写下了这首诗，所以题作《蜀中离席》。因是仿杜甫诗的风格，于是在诗题前加《杜工部》三字，这是一种标题的方式。在这首诗中，作者直率地指出了战争仍然有随时爆发的危险，反映出他对时局的清醒认识和对国事的忧虑。这首仿杜诗的作品，不仅形似杜诗，其深寓忧时念乱之感更神似杜诗。

诗的首联是全诗的纲领： “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离群，离分。干戈，指战乱。意思是说，亲友分别本是人生常有的事，但在这世路多艰的战乱年代里，即使是暂时的分别，也令人难舍难分。揭示出全篇的大旨，全篇从此联展开。次联紧承“世路干戈”，既写蜀中干弋未靖、战乱未已之局势，言外含无穷忧国、伤时之感。雪岭，四川西部的大雪山。松州，今四川省阿坝藏族自治州的松潘县。其实，由于边境形势尚不安定，派往吐蕃的使者还留在那里；为防止吐蕃的侵扰，松州还驻有边防部队。因此说“未归天外使”，说“犹驻殿前军”，下语极有分寸，暗示时局尚不容乐观也。颈联承“离群”正面描写“离席”情景，兼有托寓。“醉客延醒客”，即众人皆醉我独醒，“醉客”暗喻闇于时事、缺乏清醒头脑者。“晴云杂雨云”，以席上所见，隐喻松州、雪岭地区变幻不定的形势。末联承“醉客”，归结“惜暂分”。说成都美酒本堪安享晚年养老，更何况还有当垆之美女如卓文君者令人心醉呢。时既“承平”，地又擅胜，本可以终老成都，安享醇酒妇人之乐，是值得令人留恋之地，似赞成都之美，实暗讽诸“醉客”之安于佚乐，不忧国事也。其后不久，即大中六年四月，党项又再次侵扰边境，事实证明了作者的预见。

全诗将“离席”与“世路干戈”密切结合起来描写。首联大开大合，矫健有力。二三联境界阔大，感慨深长。尾联含蓄深沉。美酒成都，与醉客、云雨双关。全篇艺术构思与表现手法，均明显受杜甫感慨时事的七律的影响。何焯评此诗说： “一则干戈满路，一则人丽酒浓，两路夹写出惜别，如此结构，真老杜正嫡也。” (《义门读书记》)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