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 寒夜三部曲

作者简介 李乔，本名李能棋，笔名壹阐提，1934年出生于台湾苗栗县大湖乡一个贫苦家庭。他的父亲在20年代曾因参加反日运动系狱八年。他的一家被日本殖民统治当局“限制居住”在蕃仔林山区。他说：“穷绝山区悲苦童年，对我心灵和人格结构，进而写作的方法和思想等都影响很深……”1950年，他毕业于大湖职业学校蚕丝科。1954年，他又毕业于新竹师范的普通科。曾先后任教于中小学凡20年。1974年又开始任教于苗栗农工职业学校，教语文和音乐。1981年退休，现为专业作家。曾获1981年度的台湾“吴三连文艺奖”。1962年开始写作，几十年来他的创作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他的早期作品主要是运用传统的写实手法，描写下层劳动人民的苦难生活；中期的作品，开始尝试西方现代文学的技巧，以潜意识流来表现人物的个性和行为，内容也多为怪诞的恋爱故事；到了后期，又回到写实主义的道路，主要反映台湾农村的现实生活。著有：长篇小说《寒夜三部曲》(包括《寒夜》、《荒村》、《孤灯》)、《山园恋》、《恍惚的世界》、《青春校树》、《情天无恨——白蛇新传》,短篇小说集《飘然旷野》、《恋歌》、《晚晴》、《人的极限》、《山女》、《痛苦的符号》、《心酸记》、《李乔自选集》等。
内容概要 本书包括《寒夜》、《荒村》和《孤灯》三部长篇小说，全书近百万字，以台湾沦日前后至抗战胜利50多年的历史为背景，写佃农彭、刘两个家族三代人的命运。第一部《寒夜》,故事的开端是1890年一个冬日的清晨。在杨善庆家做长工二三十年的彭阿强，如今已经年近六旬，为了谋生，带领一家七男五女12口人，加上携带火器护送他们的隘勇刘阿汉、黄阿陵两人，一路披荆斩棘，闯入蕃仔林开山拓土，艰苦创业。彭家的“花囤女”(童养媳)灯妹，原准备长大后匹配彭阿强的四子彭人秀的；彭人秀却在成婚前三天因恶症死去，后来才招赘了当隘勇的刘阿汉。彭、刘两家在蕃仔林，历尽艰辛险难，好不容易垦出的土地，却又被地主叶阿添抢先向官府申请垦户执照而要霸占。不久，清廷将台湾割给日本，又来了日本侵略者。刘阿汉参加了义军，英勇抗击日军。他在一次战役失败后跑回蕃仔林家中。他发现自己已经做了父亲——他的妻子灯妹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日本殖民统治者来了之后，根据新的法律，对叶阿添之流的非法权益，保护得更为周全，而且对农民的惩处也迅速。蕃仔林的居民越陷越深，越勤奋却越贫穷。当叶某率领打手前来威逼蕃仔林居民在土地租赁契约上盖章，彭阿强和叶某展开了面对面的搏斗，彭阿强将叶某的喉头咬破。敌人搜山捕捉他时，人们发现他已死在一棵巨树下了。看哪：一个苦难的时代结束了，另一个苦难的时代开始了。第二部《荒村》描写20年代台湾文化协会与台湾农民组合所领导的重大历史事件，包括台湾共产党和左翼代表人物的斗争事迹，以及刘阿汉一家参加反帝反封建的农民运动的悲壮斗争。刘阿汉多次参加反日活动，多次被捕，被日本殖民统治当局“限制居住”。他的儿子刘明鼎在台湾文化协会领导人之一郭秋扬的影响下，先是参加了文化协会的活动，后来又参加了农民组合的农民运动，并与郭秋扬的侄女郭芳枝恋爱。但，他也曾被日本警察当局通缉过，坐过牢房。刘阿汉的妻子灯妹，则忍受着做妻子做母亲所难以承受的痛苦。刘阿汉最后一次被捕时，受尽各种严酷的刑罚和折磨之后，敌人给他注射一针毒剂，将他放回，不幸牺牲。看哪：一个苦难的生命结束了，还有无数个生命继续他苦难的行程。第三部《孤灯》,描写40年代前期，在太平洋战争中台湾农村的非人生活，以及日本殖民当局强征台湾“十万青年赴战南洋”后流落异国的不幸遭遇。刘明基是刘阿汉最小的儿子。1943年，刘明基刚好25岁，他和彭阿强的长孙彭永辉，一同应征去菲律宾。27岁的彭永辉已经娶妻生子。刘明基也有了女朋友苏阿华。当苏阿华得知刘明基接到被征调的命令时，为了取消这次征调，她曾以肉体为代价去乞求过她的上司——一个秃头的日本中年人。她舍身的结果，换来的却是明基的如期出征。她受骗了。刘明基和彭永辉两人被派到菲律宾之后，他们并没有分到一起。彭永辉历尽艰辛和磨难之后，他在台湾的家属被通知去领回他的骨灰盒。在太平洋战争的后期，蕃仔林的乡亲们在忍受着贫困、饥饿的折磨的同时，还要承受失去亲人的悲痛。彭永辉的妻子阿贞痛不欲生，只是在阿汉婶——当年的灯妹的支持和鼓舞下，才又坚强地活了下来。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灯妹，在抗日斗争中曾失去过丈夫刘阿汉和儿子刘明鼎；现在，她最小的儿子刘明基又被征到南洋去当炮灰。这些打击并没有击倒她，她反而更为坚强，成为蕃仔林居民在这严峻的日子里的不屈的精神支柱。与此同时，她还要应付地方上的汉奸的苛政和种种刁难、干扰。战争快要结束时，日军在大溃败的当头，刘明基在菲律宾被解散而开始了大逃亡。他们在逃亡中，既要躲着美军，还要提防菲律宾地方游击队的阻击。他们的给养断绝了，没有食品和水，只能靠野草来充饥。同行者中间，有日本军人，其中既有凌辱台湾同胞的日本人，也有正直的日本人；同样，在台湾人中间，也有“三只脚”——汉奸。途中，刘明基偶然在另外的逃亡者中，见到了苏阿华的堂侄，从而得知他走后苏阿华曾在一次检阅中出过事故也来到了菲律宾。于是，在逃亡中，他又燃起了一个新的希望，盼着在这异国他乡能与苏阿华重逢。不料，当他千辛万苦地找到苏阿华曾工作过的陆军后勤医院时，原来苏阿华早在半年以前就提着一桶汽油引爆一所日军火药库而当场殉难了。刘明基只好仍旧摇摇晃晃、飘忽如幽灵般继续朝前走去……。1945年8月16日，刘明青(刘阿汉和灯妹之长子、刘明基之长兄)起个大早去镇上买点猪肉以便孝敬母亲，却意外地听说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了。他把这个消息带回了蕃仔林。灯妹说：“我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这个日子总算给等到。“她向儿孙们宣布，她昨夜梦见观音大士了，大士与她约好，观音大士于后日交午时来接她走。消息传开，在她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整个蕃仔林到处都是熊熊火把，人影晃动，大家都来看望阿灯婆，并与她告别来了。第二天交午时，阿汉婆将后事一一嘱咐给儿子明清以后，自己坐在竹椅上，面对“家神牌”——牌位上写着“二十四世刘阿汉”,平静地死去。她死时，伴着一阵香气。而这时正走在北吕宋平原上的刘明基也嗅到了一缕细细的香气。他突然发现自己左手小手指上的银戒指丢了——那是他母亲在他临行的早晨给他的。妈妈说：“这是你阿爸结婚那天给我的，他一生就送给我这个。你记住，要把戒指戴回来，还给阿妈。”当时他是满口答应妈妈的，而且充满信心，之后，在最艰苦的时候，生死一发之际，他也从未丧失过这信心。阿妈就是台湾，就是故乡，就是蕃仔林；然而，如今却遗失了。他突然感应到，这大概是妈妈已经死了。但也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谁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他想，他还是应该继续往前挪动……。
作品鉴赏 海峡两岸的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在五四以来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基础上发展的，因之，五四以来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主要特征——忧患意识，在两岸的当代文学中都有所继承。在大陆的当代文学现象中，有一大批反映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进行侵略、中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的历史题材作品，这些作品成为今天对青年进行国情教育的最好的读物。同样，在台湾当代文学现象中，也有这样一些作品，如钟肇政的《台湾人三部曲》、李乔的《寒夜三部曲》等，这些作品，真实地反映了1895年中日战争清廷战败将台湾割给日本帝国之后，台湾被日本帝国主义占据长达半个世纪这一段历史，补充了整个中国近代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页。这一题材，是大陆作者无法代替完成的。台湾当代文学的这类作品，和大陆反映反封反帝斗争的近代史题材的作品，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抗日战争后，大陆的沦陷区也被日本侵略者所统治，但，台湾这段历史又有它的特殊性。大陆的沦陷区，日本帝国主义是通过一个伪政权来统治的，而台湾却是日本帝国主义殖民者直接统治的。如果说，中国大陆还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而台湾却是名副其实的殖民地。台湾同胞过着名副其实的亡国奴生活。尤其是在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日本统治者在台湾实行所谓“皇民化运动”,在台湾的中国人民，连姓氏、服饰、语言文字、生活习惯都不许带有中华民族的色彩，而强行日本皇民化，不能姓中国的姓氏，不许用中国的语言文字，不准穿中国服装，连中国人的祖先都不能祭祀。这种货真价实的亡国奴生活，大陆同胞——即使是抗战期间的沦陷区人民也没有经历过。因之，对今天的大陆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是有着其他同类作品所不能代替的教育作用。因为，它们形象地告诉我们：如果一个民族丧失了国家主权，当了亡国奴，是什么样的？另外，大陆当代文学中以抗日战争为题材的作品，写的不是武装斗争，就是地下斗争，从未有过非武装的合法斗争。日据时期的台湾，在30年代，台湾同胞中的革命者组成了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通过台湾文化协会、台湾农民组合等合法组织，和日本统治者展开了一系列合法斗争。这在《台湾人三部曲》和《寒夜三部曲》的第二部中都有所反映。同是反映台湾人民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长篇小说，《寒夜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荒村》和《台湾人三部曲》的第二部《沧溟行》虽然同是反映20年代台湾同胞非武装斗争这段历史的，却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如果说钟肇政在写《沧溟行》时还有许多顾虑的话，李乔在写《荒村》时则更为大胆，敢于接触被台湾当局列为禁区的史实，20到30年代台湾的爱国的进步的文化运动、农民运动，包括台湾共产党和左翼代表人物的斗争事迹，也一一在李乔笔下再现。同是三部曲第三部反映太平洋战争时期的生活，《寒夜三部曲》的《孤灯》也不同于《台湾人三部曲》的《插天山之歌》。《插天山之歌》着重写的是陆志骧和追捕他的日本特务之间的斗争；《孤灯》对日本殖民统治者在台湾推行“皇民化运动”的种种生活，如台湾人改姓日本人姓氏、台湾同胞要以日语为自己的“国语”,等等，台湾同胞在战争期间所受日本帝国主义的高压殖民统治下的悲惨生活，均有反映。尤其是太平洋战争后期，日本强征十万台湾青年去南洋充当炮灰一事，更给台湾同胞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这一罪恶行径，曾给千百万台湾家庭造成莫大的痛苦。这一痛苦经验，一直到战后若干年，在台湾同胞的精神上还留有深刻的创伤。直到今天，台湾地区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还一再重复这一题材。《寒夜三部曲》第三部《孤灯》,正是以刘明基、彭永辉的经历以及他们各自的亲人为此而付出的代价为主线，直接地、正面地描写了这一历史事件，这也是十分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