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题仕女图十二首(选二)》

吴伟业

一舸

霸越亡吴计已行，论功何物赏倾城？^①

西施亦有弓藏惧^②，不独鸱夷变姓名^③。

出塞

玉关秋尽雁连天^④，碛里明驼路几千^⑤。

夜半李陵台上月^⑥，可能还似汉宫圆？

【注释】

①倾城：指女子绝色美貌。《汉书·孝武李夫人传》：“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②弓藏：《史记·勾践世家》：“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意谓越王不能与人共享富贵。③鸱(chi)夷变姓名：《史记·货殖列传》载：范蠡助勾践灭吴后，“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 ④玉关：玉门关。⑤碛(qi)：不生草木的沙石地。明驼：骆驼。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一六谓：“驼卧腹不贴地，屈足漏明，则行千里。”故称明驼。⑥李陵台：《新唐书·地理志》：“燕然山有李陵台”，诗中代指匈奴管辖区域。

【评说】

本诗选自《吴梅村全集》卷二○。

《戏题仕女图》这组诗是题画，更是咏史，题画仅仅是咏史的依托和契机。自古以来，咏西施、明妃之诗可谓不少，然而吴梅村却独具匠心，写出新意，寄寓了自己在国破家亡之后的悲慨以及不安。

《一舸》乃题西施图。西施是越王施行美人计成功的重要功臣之一，促成吴国灭亡，越国称霸，若是行功论赏，以什么来赏赐于她呢？而事实却远远出人意料，在功成名就之后，她与另一功臣范蠡清醒地认识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深知越王“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为了避祸全身，两人双双乘舸泛湖，携手归隐，隐姓埋名。那么，作为前朝遗民，欲仕新朝，又当如何呢？诗人不免为自己的前途焦虑不安，他内心深处的苦闷忧虑，全借西施这一画中人物形象曲折传出。

《出塞》一题专咏明妃图，借以寄托自己的故国之思。诗人曾读陈子龙《王昭君篇》，见其中有“明妃慷慨自请行，一代红颜一掷轻”，则感慨流涕。(事见《梅村诗话》)自己写来，也就更为动容。北雁南飞，而明妃却北出玉门关，且远离汉土几千里，这本就形成极大的反差；然而更令人伤心的还是眼前的匈奴月，它远不如汉宫时所见的那么圆，勾起了对故国的眷恋。此外，诗中“李陵台”多少含有一丝的自惭自责，以李陵曾降于匈奴，自比屈节仕清。可见，诗人内心的不安与痛苦，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