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三首 [匈牙利]裴多菲

一、 多瑙河上　　　　　　　

大河呀，船只奔驰，风暴肆虐，

曾多少次把你的胸膛撕裂！

瞧，伤口多么长，多么深！

连激情也没有这般割心。

然而，船只离去，风暴消除，

你的伤便愈合，完好如初。

可是人的心啊，一朝破裂，

哪有灵膏妙药，能再拼接？

二、 你吃了什么，大地　　　　　　　

你吃了什么，大地，怎么总这样渴？

这么多泪，这么多血，还不解你的渴？

三、 什么是悲哀　　　　　　　

什么是悲哀？茫茫大海。

什么是欢乐？海底珍珠。

不待从海底取出，

或许已毁于中途。

(飞白译)

【赏析】

19世纪欧洲浪漫主义诗人中最后一个拜伦式的诗人，是匈牙利的裴多菲·山多尔。他的诗歌题材多取自匈牙利人民的生活，运用民歌简练的风格，表达出匈牙利人民的思想感情。当时的匈牙利，一方面受封建主义的压迫，另一方面又受奥地利的专制主义和殖民政策的压迫，而匈牙利人民却沉睡于一种梦境里。谁来唤醒这个沉睡的民族呢？裴多菲自觉地担负起了这个重任。他以政治抒情诗作为自己创作的新方向，写出了一系列号召人民起来推翻暴君专制的诗篇；他还参加了革命军志愿兵，在1849年7月壮烈牺牲，终于实践了他的遗言：“假如所有被奴役的民族/起来反抗，向战场走去……/那时候，就让我/在这战场上死亡。/我的血在战场上流尽，我的嘴唱着最后的歌声。”

裴多菲的抒情诗，风格千姿百态，有的激情澎湃，富于政治鼓动性，有的含蓄深沉，饱含生活哲理。这里选的三首小诗，各具特色，可略见其风格一斑。

《多瑙河上》是诗人十九岁时的作品，表现青春的激情与祖国大自然的交融。诗人在诗歌中将自然与人心做了对比。多瑙河是大自然的象征，尽管奔驰的船只和肆虐的风暴在它的胸膛上划下一道道深长的伤口，但它马上凭借自身的能力愈合起来，使之完好如初。由此，诗人联想到人的心，人心一朝破裂，无论什么灵膏妙药也难使其愈合。这里表现了年轻诗人对人生、对民族的忧患意识。

1846年裴多菲曾一度陷入“淡淡的哀愁”之中，《你吃了什么，大地》就流露了这种情绪。这是他在法国革命的影响下寻求民族解放而又感到没有出路的表现。全诗虽然只有短短两句，却道出了匈牙利民族几个世纪以来遭受的压迫、屈辱和悲哀。大地是匈牙利民族灾难的见证人。它默默地躺着，吮吸着匈牙利民族的眼泪和鲜血；大地也是匈牙利人民的象征，他们几百年来一直默默地忍受着本国封建贵族的压迫和异族专制暴君的欺凌，默默地吞下眼泪和鲜血，从不起来反抗。此刻，诗人向大地发出了责问，实际上是向人民发出了呼吁： 该觉醒了，该起来向暴君讨还血债了！

《什么是悲哀》是一首哲理诗，表达了诗人对人生的理解。诗歌运用了强烈的对比手法，以“茫茫大海”象征人生悲哀之深广，以“海底珍珠”强调人生欢乐之稀有。人生的欢乐深埋在人生的悲哀之深处，需要生存者历经艰险、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去获取。尽管如此，稍有不慎，“珍珠”就会“毁于中途”，前功尽弃。短短四行诗写出了人生的悲剧。

从以上三首诗可大致看出裴多菲抒情诗的基本风格： 善于把匈牙利的自然风光与真挚的感情、深刻的哲理融合起来，语言接近口语、韵律自由，具有浓厚的民族风味。当时的资产阶级文学家攻击他把“农民的粗俗卑劣的语言带进了诗歌的神圣宫殿”，对此，裴多菲严加批驳：“诗歌并不是大老爷们的客厅，只有穿着华丽的衣服和穿着光亮的皮靴的人才可以走进，不！诗歌是座神圣的教堂，那些穿着破皮靴的人，甚至赤着脚的人，都可以走进。”在坚持诗歌的人民性立场上，裴多菲与贵族出身的拜伦有了区别。

(张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