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的特性

电影的特性可以分为基本特性和技巧特性。
基本特性是跟照相的特性相同的。换言之，即电影特别擅长于纪录和揭示具体的现实，因而现实对它具有自然的吸引力。
有各种不同的可见世界。以一次舞台演出或一幅画来说，它们也都是真实的，可以被感知的。但是我们这里所指的现实只是实际存在的物质现实——我们生活在其中的变化无穷的世界(物质现实可以称作 “具体的现实” 或 “具体的存在” 或“实在”,或笼统地叫“自然”。另一个恰当的术语是“摄影机面前的现实”。最后，“生活”这一术语有时也可以用来代替上述术语——理由何在，这将在第四章中得到说明) 。其他可见世界进入这个世界后并不能真正构成它的一部分。例如说，一出舞台剧有它自己的小天地，如果它跟真实生活环境发生了联系，它就立刻粉碎了。
电影，作为一个复制的手段，当然可以复制著名的舞剧、歌剧和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即使假定这类复制力求符合银幕的特殊要求，它们至多也只是将其“储存”起来而已，我们在这里是对之不感兴趣的。把存在于真正的物质现实之外的舞台演出保存下来，怎么说也只能是一种特别适合于探索外部现实的手段的一个副业。这并不等于否认，舞台演出节目的复制在某些故事片和其他样式的影片里有可能用于高度电影化的目的。
在电影的各种技巧特性中，最一般但又不可缺少的是剪辑。剪辑的功用是组接镜头，使之产生意义，所以它在照相方面是不可想象的(照片剪贴是一种图画艺术，而不是一种纯粹照相性质的样式)。在那些更为纯粹的电影技巧中，有一些是借自照相的——例如特写、软焦点画面、负片的应用、两次或多次曝光等。其他诸如叠化、快动作和慢动作、时间的倒转、某些“特技效果”等，则由于某些显见的理由是电影所独有的。
说这么几句也就足够了。这里没有必要多谈早在许多已有的理论著作中屡经论述的技巧问题。跟这些著作不同(它们全都以大量篇幅来论述剪辑方法、照明方法、特写的各种效果等等) ,本书仅限于论述电影技巧对电影的本性——由电影的基本特性和这些特性的各种相互关系所决定的本性——所起的影响。本书对剪辑的兴趣不在于剪辑本身，也不想研究剪辑所能达到的目的，而在于它作为一种执行或激发跟电影手段的具体特征相适应的各种电影潜力的工具所起的作用。换句话说，本书的任务不在于孤立地论述一切可能有的剪辑方法； 它的任务毋宁说在于确定剪辑在高度电影化的作品中可能起的作用。本书并不打算忽视电影技巧问题，但它将只在讨论非技巧性质的争端的过程中感到有必要研究这些问题时才谈到它们。
以上关于论述程序的这点说明也含有这样一层其实已很明显的意思： 基本特性和技巧特性是有很大区别的。对一部影片的电影化程度起决定性作用的通常是前者而不是后者。假定说，有一部影片按照电影手段的基本特性的要求，纪录了物质现实的一些有趣的方面，但它在技巧上则很差劲 (也许照明处理很别扭，或剪辑得很呆板) ; 然而，这样一部影片却要比一部用尽了各种电影手法和特技、但在内容上缺乏摄影机面前的现实的影片更符合电影的定义。不过这不应当导致人们去低估技巧特性的影响。我们将会看到，在某些情况下，有意识地运用一大堆技巧的结果，也会使一部本来将是非现实主义的影片获得一种电影化的情趣。

——邵牧君译，摘自 《电影的本性——物质现实的复原》,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