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朱瑟佩·马志尼《致意大利青年》

[意大利]朱瑟佩·马志尼

唯有出自那种崇高境界的原则能够拯救各民族。

【演讲词】

年轻人，我受你们委托，在这神庙里，为纪念班狄拉兄弟及在柯先萨与他们同时蒙难的烈士作简单献词，我想，有些听到我讲话的人可能会激于义愤说：“伤悼逝者有什么用处？对为自由而献身的烈士，最有价值的悼念是为他们未竟的事业取得胜利；现在，先烈们殉难之地柯先萨还在受奴役；先烈们出生的城市威尼斯还在外敌围困之中。让我们解放这些地方吧！在这之前，除了战争二字，一句闲话也不要出口！”

但是，有人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取得胜利？为什么我们在意大利北方为独立而战时，南方却失去了自由？为什么我们本应像雄狮那样一举将战场推到阿尔卑斯山麓，现在却拖延了四个月，像被一圈火围住的蝎子趑趄不前？我们这个刚刚复兴的民族原来具有朝气蓬勃、敏感果断的民族意识，为什么会一落千丈，好似病入膏肓的人，辗转反侧、呻吟床席？”啊，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已振奋精神，树立起烈士们曾为之献身的信念；如果烈士曾高举的圣旗已经引导我们的青年奔赴疆场；如果我们已经达到使烈士如此坚强有力，使我们每一行动都基于同一思想，每一思想都形成一致行动的精诚团结；如果我们已把他们的遗言铭刻心头，向他们学习，认识到自由与独立永不可分，认识到对于每一个要自强建国的民族，上帝和人民、祖国和人类两者是不可分的；如果我们认识到意大利若不成为一个整体，不崇尚平等、爱护子民、信奉永恒真理、忠于自己伟大事业，并成为欧洲各民族中具有高度道德信仰的民族，意大利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生命。如果我们认识到和做到上述的一切，战争早就成为过去，胜利早就在握了。那时，柯先萨不用秘密地纪念自己的烈士，威尼斯敢于公开为他们树起纪念碑。我们可以聚集在这里兴高采烈地称颂他们的英名，不用愁眉不展地为莫测的未来命运忧心忡忡了。我们会对先驱们说：“愿你们的英灵欢欣鼓舞，因为你们的精神已经溶化到弟兄们身上，他们无愧为你们的后来者。”

……

青年人啊，热爱理想、崇敬理想吧。理想是上帝的语言。高于所有国家和人类的是精神的王国，是灵魂的故乡。在其中，所有人都是兄弟，相信思想不容侵犯，相信我们不朽的灵魂是神圣尊严的。死节殉难是得到这种兄弟关系的洗礼。唯有出自那种崇高境界的原则能够拯救各民族。你们要为实现这些原则而奋起，不要因为邪恶、愤怒、自大、野心以及物质欲望使你们受苦、使你们害怕、使你们难以忍受而奋起。因为这些都是人民与压迫者可以共同使用的武器，即使你们今天用这些武器取得胜利，明天你们还是会失败的。唯有原则单属于人民，压迫者找不到战胜原则的武器。崇高奔放的热情，追求贞洁灵魂的理想和青春的憧憬吧，因为这是灵魂从造物者手中得到的天堂的芳香。你们必须尊重良心，视良心高于一切其他事物。我们口中只能说上帝种于我们心田中的真理。在解放我们国土的一切努力中，要团结一致，甚至要团结和你们意见分歧的人，同时又要高举你们自己的旗帜，大胆地传播你们的信仰。

年轻人啊，如果柯先萨的烈士仍然活着，他们也会对你们说这番话。现在，他们圣洁的灵魂被我们的爱所感动，可能正翱翔在我们的头顶。我号召你们铭记这番话并牢牢珍藏于心。我们口呼烈士的英名，心怀烈士的信仰，就定能战胜将临的狂风暴雨。

愿上帝与你们同在，与意大利同在！

【鉴赏】

马志尼是意大利资产阶级革命家，民族解放运动(复兴运动)中民主共和派领袖。曾加入烧炭党，后被捕，被驱逐出国。1831年创立青年意大利党。参加1848年意大利革命，为1849年罗马共和国的领导人之一。革命失败后，继续为意大利的统一而斗争。

本篇是马志尼1848年在米兰为纪念反抗奥地利入侵者的斗争中牺牲的班狄拉兄弟和其他战友而发表的演讲。从演讲的内容看，马志尼不只是向在场的战友讲话，更是向受民族压迫的意大利全体民众讲话。

在演讲中作者号召全民族的血性青年都像班狄拉兄弟那样投身于民族解放的斗争，为尽早结束战争、获得独立与主权而奋战。马志尼对那些尚未觉醒、尚处于麻木中的人提出了批评和要求，但批评得极为委婉、要求得极为诚恳。这种批评是以五个“如果”的排比句来表达的。这等于说：还有许多人没有振奋精神，也等于表示：你们应该振奋起精神了。这种委婉与宽厚正与后文所云“在解放我们国土的一切努力中，要团结一致，甚至要团结和你们意见分歧的人”相呼应。在五个“如果”之后，他用一个“如果”作了总结：“如果我们认识到和做到上述的一切，战争早就成为过去，胜利早就在握了。”这一段演讲，充分显示了马志尼作为民族领袖的诚恳、宽厚、平等、循循善诱等杰出的品质和胸怀。

马志尼既是革命领袖，也是一位深谋远虑的思想家。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取得本民族的独立和本集团的权利，他还同样强烈地关怀着人类的幸福与人性的发展，关怀着那些促使人性走向高尚的伟大原则。所以他告诫大家，不要因为邪恶、愤怒、仇恨、自负、野心而奋起反抗，不要因为受苦和恐惧而反抗。这种反抗跟侵略者的侵略，压迫者的压迫实际上处于同一个层次。而与邪恶同一层次的反抗只会导致今天你压迫我、明天我压迫你的历史循环，而不会出现人性的提升和最后的自由。马志尼明确指出，“唯有出自那种崇高境界的原则能够拯救各民族”。这一原则就是人类良心、人性尊严、人人互爱、和平共处的伟大理想。这一原则是超越于具体民族、具体时代、具体战争之上的，它是“要高举你们自己的旗帜”中所谓的旗帜，是“大胆地传播你们的信仰”中所谓的信仰。

这篇演讲结构完整、语气平和、语言光彩，可是它的情绪却十分抑郁。战友们牺牲了，他们无法立即复仇，无法立即消灭黑暗，甚至无法公开地悼念、歌颂这些伟大的先驱，而只能躲在一个神庙里，悄悄地念叨着他们的英名，这确是一种无可摆脱的莫大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