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突围

1938年4月，日军在台儿庄战役中失利，感到鲁南和苏北可能集结着中国的主力部队，遂利用春季对苏战备松缓的机会，调集重兵以图南北夹击徐州，与中国军队决战，进而扫荡中原，直捣武汉。汇集在徐州附近的国民党军队为了摆脱被围歼的困难处境，主动弃守徐州，实施突围。此役在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日军迅速灭亡中国的既定计划。
日军自卢沟桥事变侵入华中和华东地区，连克北平、天津、太原、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和很多战略要地，几乎所向披靡，气焰甚为嚣张。不料，中国军队在台儿庄之役以羸弱的杂牌之师力挫日军精锐之旅，震惊了世界，极大地唤起中华民族的抗战热情，对日本不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日本大本营曾分析台儿庄战役失利的原因，一是过于轻敌，低估了中国军队顽强作战的能力；二是作战计划不周密，准备不足；三是缺乏互相配合，如南部日军攻打蚌埠，北部日军不策应，北部日军在临沂受阻，南部日军也未予救援，以致出现“南动北不动，北动南不动”的局面，陷入被动。日本方面除屡次严饬南北两部日军协同作战外，还派皇室成员载仁亲王赴华北和华东视察，调处南北日军的关系。经过一番整顿和部署，南北部日军相继于4月下旬联合行动，发起对徐州的新攻势。
徐州古为彭城所在地，曾是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地处津浦铁路与陇海铁路交汇点，交通方便，商业亦盛，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其北以泰山山脉形成鲁南沂蒙山区为屏障，西有微山湖之阻隔，东南为苏北的淮海平原，河渠纵横，沃野千里。若据有该地，北可进窥燕鲁，威胁济南，南可觊觎苏皖北部平原，直逼南京。因此，日军占领南京和济南后，便把攻占徐州列入1938年侵华第一期计划，重点实施。
实际上，台儿庄战役也是日军进攻徐州计划的一部分。随着台儿庄战役的进行， 日军深感徐州不可轻取，于是重新调整军事部署，调集重兵，逐步实施对徐州及其附近中国军队的战略包围。在此期间， 日本新编成独立混成第二至第五旅团，派赴中国作战，并对华北方面军所属各部进行了调整：独立混成第三旅团接防第十四师团，守备新乡至清化地区；独立混成第四旅团接防第一一四师团，守备石家庄至邯郸一线；独立混成第二旅因列入蒙疆兵团，守备涞源、广灵地区，从而抽出第十四、第十六、第一一四师团准备用于徐州会战。同时，华北方面军的战斗序列也进行了变更：第一军由两个师团增加到四个师团；第二军不变；方面军直辖兵团由四个师团、一个旅团变为两个师团、四个旅团。
为策应北路日军南下，日本大本营令华中派遣军参加徐州会战。4月7日，陆军部下达《徐州附近作战指导要领案》,令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紧密联络，重创中国军事力量，攻占徐州，打通津浦铁路，规定华北方面军以主力击溃徐州附近的中国军队，占领至兰封以东、陇海路以北地区；华中派遣军以两个师团从南面策应作战，从津浦路沿线进击，占据徐州以南津浦线及庐州附近，切断中国军队退路。关于徐州会战的指挥，日本大本营原拟由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担任，后经研究作了改变，原因是寺内寿一与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均为元帅军衔，遂采用按统一作战计划分区指挥，并由大本营作战部长桥本群少将率领幕僚组成派遣班，从4月中旬至5月底赴现地工作，协调和指导华北、华中两地区的作战。4月17日至18日，桥本在济南召开华北、华中日军参谋工作会议，确定华北方面军以五个师团兵力进攻徐州，即先以一部用连续作战的方法，吸引和牵制徐州以北、津浦路以东的中国军队，主力则进至徐州以西、以东、以南地区；华中派遣军以两个师团由蚌埠向北沿津浦路攻向徐州，一部由马鞍山渡过长江经和县、巢县攻占合肥，另一部由苏北的东台向北进攻，占领盐城、阜宁，在徐州以南配合实施对徐州的进攻。这时，日军在华总兵力为18个师团四十余万人，用于徐州作战的为8个师团近二十万人。其中，华北方面军为5个半师团、华中派遣军为2个半师团。
面对日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中国方面决定与之抗衡。受台儿庄大捷的影响，国民党军的士气高涨，统帅部也萌生了在徐州与日军决一雌雄的想法。如蒋介石过低估计日军的攻击能力，为扩大台儿庄战役的成果，坚持在徐州决战，并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内，向徐州增调了20万军队，加上台儿庄战役中第五战区原有的十几个军，已达36个军，号称60万人。对于蒋把众多军队云集易攻难守的徐州，李宗仁表示反对，认为：“我们趁敌人趾高气扬，暴露轻敌的弱点时，予以迎头痛击，稍挫其锋，是完全必要的；但想在此四面受敌的平坦地带，和日军进行战略决战，则有违背长期消耗作战的既定方针。”①他主张中国军队转移阵地，另寻有利地区与敌决战，惟因蒋意甚决，只好按战役决战部署了兵力：徐州以北由孙连仲、汤恩伯两军担任正面防御，左翼沿津浦线是邓锡侯军，右翼临沂方面是庞炳勋、张自忠两军；另外，周嵒和李仙洲两军在台儿庄右侧向东延伸，樊崧甫、卢汉两军作为后备部队置于运河两岸。于学忠第三集团军布防于运河及微山湖以西地区，负责守卫徐州西北外围，谭道源、商震、俞济时、宋希濂、刘和鼎、李汉魂、桂永清及胡宗南共九个军也布防于徐州以西拒敌。李品仙、廖磊所部三个军七个师部署于淮河沿岸田家庵、凤台、寿县、正阳关等地，负责保卫中国军队左侧后，另有冯治安等六个军布防于淮河左岸，以拒津浦南段之敌。
4月18日， 日军发起攻势作战。
在北线，日军第一线攻击兵力为第十、第五师团，已经完成守备移交，分别集结于峄县和汤头镇地区，为了将中国军队主力吸引在徐州，日本大本营令该两师团在鲁南对孙连仲和汤恩伯集团实行抑留作战，并派第十六、第一一四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增援，战斗集中于临沂和台儿庄地区。18日，日军国崎支队猛攻临沂，并将城西北角轰塌数处，其步兵在战车掩护下长驱入城，遭到张自忠第五十九军伏击。第二天，日军由西北两面合击临沂，突入城内，占领北关、西关和北半城，至午夜攻陷临沂。随后，日军继续南下，先后占领郯城和码头镇，但在向邳县进攻途中遭到张自忠部和樊崧甫第四十六军的顽强抵抗。双方激战三昼夜，日军伤亡颇重，后由片桐联队紧急支援，方在北劳沟一带稳住阵脚。在台儿庄方面，日军第十师团由枣庄、峄县附近分途南下，迫使汤恩伯军团撤至洪山镇东南一线。22日，日军长濑支队由兰陵南下，向台儿庄东侧攻击前进，与卢汉第六十军激战六昼夜仍不能突入台儿庄，遂改攻禹王山。 日军坂本支队于22日突破小良壁阵地，在邳县以北与汤军团恶战。第五战区先后调李仙洲部和李延年部增援，使日军损失惨重。同样，日军濑谷旅团从19日起正面攻击台儿庄，也被孙连仲第二集团军，周喦第七十五军、张轸第一一○师阻于獐山、天柱山之线，至5月上旬才推进至台儿庄西北之兰城店、周楼附近与中国军队形成对峙。
日军采取连续作战的滞留战术牵制住中国主力部队后，北线五个主力师团逐步形成对徐州以北、以西地区的半包围态势：第五师团集结于临沂地区待命南进；第十师团将台儿庄以北的防务移交第一一四师团，准备由夏镇渡至微山湖以西；第十四师团直抵黄河北岸的濮城，第十六师团驻防于济宁，并开始向徐州西北迂回。这时，华中派遣军也向吉住良辅第九师团和获洲立兵第十三师团下达了参加徐州作战的命令，从蚌埠、怀远向北分两路齐头并进，沿津浦路以西地区的蒙城、临涣集、永城、萧县攻向徐州，遮断徐州以西之陇海铁路，配合华北日军对徐州实施包围。
当日军以多路向徐州地区前进之际，中国军事当局为减缓第五战区的压力，急令程潜第一战区的部队，从豫东沿陇海路推进至徐州以西，阻止日军第十四师团直扑陇海路，并将第一战区的作战区域东移，即由亳县经黄口、沛县至夏镇，以西归第一战区，以东归第五战区；令第一、第五战区，重点抗击徐州以北、以西之敌。在南线第五战区则抽调刘汝明第六十八军、冯治安第七十七军、罗奇第九十五师配属淮北兵团廖磊指挥以增强正面防守。
5月5日，华中派遣军开始实施南北夹击徐州的计划，首先向中国军队进攻。第九、第十三师团以一部由津浦路向北佯攻，主力沿涡河两岸及北淝河向蒙城攻击前进，连陷龙元集和张八营。8日，日军第十三师团一部在重炮和坦克掩护下，猛攻蒙城。中国守军韦云淞第四十八军一七三师一○三团千余人奋勇抵抗。第二天，日军由南门冲入城内，两军展开混战。中国守军全部牺牲，蒙城失陷。同时，第九师团由北淝河西岸突破刘士毅第三十一军阵地，抵达板桥集附近。随后， 日军两个师团互相配合齐头并进，直趋徐州西南的永城、百善一线。如果日军占领永城，将对陇海铁路和徐州形成很大的威胁。第五战区急调罗奇第九十五师一个团赴永城拒敌，并令刘汝明部向永城驰援，侧击日军，冯治安和刘士毅部攻击青町、蒙城，断敌后路。不料，中国援军尚未到达，日军第十三师团已经先期占领永城，继而北上突袭黄口，炸毁汪阁东面铁桥，切断了陇海路。第九师团占领百善后，直趋徐州西南之萧县。原在镇江地区守备的第三师团也奉调北进，沿津浦路进入宿县南部大营集地区。
5月9日，由济宁渡过运河的日军第十六师团，在西进途中遇到中国军队的抵抗，11日占领金乡；第十四师团第二十八旅团经嘉祥向西进攻，也经过与中国军队激战占领郓城，该师团主力由濮城渡过黄河，直扑陇海铁路，妄图截断中国军队的退路。为阻止日军南下向徐州西侧迂回，第一战区在金乡、鱼台地区组织了顽强的抵抗。激战中第七十四师参谋长杨景环阵亡，第八十旅旅长张清秀、副旅长李彤溪负重伤，部队大部牺牲。13日， 日军编成以坦克为先导的突击部队向南猛冲，突破中国守军的阻击，于15日抵达陇海路黄口车站以西汪阁一带，与华中派遣军第十三师团一部会合遮断了陇海路，使徐州作战形势发生了严重的变化。至5月15日，徐州南面日军第三师团已占领瓦疃集、大营镇；西南面第十三师团一部与第十六师团一部已在砀山、黄口会合，并配合第九师团直逼徐州和萧县；西北面第十师团从夏镇西渡微山湖，抵达湖西的沛县，向南接近徐州；东北面第五师团在徐州附近的码头、郯城、北劳沟一带正与中国军队激战。另外，由关东军增调徐州的混成第三、第十三旅团已在兖州下车，开向战场，第六师团、第一○一师团也在合肥、阜宁等地与徐州附近的日军形成战略策应，加剧了徐州作战的危机。
在徐州遭到南、西、北三方面包围、向西的陇海路又被切断的情况下，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感到形势颇为严重。从军事地理方面看，徐州地处平原，四通八达，敌人可以从多方面进攻，守军也可以从多方面增援、反击与转移。由于日军的装备较好，其空军大机群可以连续实施大规模的攻击和轰炸，地面除了轻武器与足够的火力密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火炮及坦克、装甲车。因此，中国军队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但是，进攻徐州的日军数量比中国军队少，以致很多地方呈现出空隙，给中国军队造成突围和转移作战的机会。据李宗仁回忆，他在战斗中已经判断到日军合围徐州的战略企图，认为“我方集大军数十余万人于徐州一带平原地区之内，正是敌方机械化部队和空军的最好对象。以我军的装备，只可相机利用地形有利条件，与敌人作运动战，若不自量力而与敌人作大规模的阵地消耗战，必蹈京沪战场的覆辙。”②故而李宗仁提出适当阻敌后即择适合时机撤出徐州的计划，获得批准。5月15日，第五战区指示所属部队依托北部山区抗击日军第五、第一一四师团，对南部第九、第十三、第三师团予以反击，伺机歼灭其一部，使之无法达成合围徐州之目的。
5月16日，渡过微山湖的日军第十师团猛攻驻沛县的庞炳勋第三军团，19日占领沛县。在砀山东北的第十六师团经与中国守军第七十四军一部激战两天后，占领丰县，随后与第十师团在郝寨会合。在徐州以东的第五师团于5月15日到达运河东岸，遭到孙连仲后卫部队顽强的抵抗。后来， 日军编成“中国驻屯旅团”战车队、独立轻装甲车队等快速追击部队直扑灵壁西北的尹集，击溃谭道源第二十二军，然后分两路在运河以西向符离集和宿县地区前进。21日，其先头部队已到路疃集，距符离集仅30公里。在徐州东北，日军第一一四师团以一个旅团守备峄县、泥沟、棠荫地区，另一旅团由奥保夫少将率领渡过大运河向大吴、大庙方向追击，对徐州形成直接威胁。
5月17日，李仙洲第九十二军在凤凰山、霸王山的阵地被日军突破，其在萧县的第一三九师也遭包围。在徐州形势更为紧张的情况下，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决定放弃徐州，实施战略突围，并令张自忠第五十九军从西面的郝寨撤至徐州作为预备队。当晚，第五战区指挥机关陆续撤出徐州，乘火车至宿县。汤恩伯第二十军团、廖磊第二十一集团军按预定计划，封锁了日军各据点，掩护大军徐徐西撤，强行通过日军后方蒙城等地，脱离了日军的包围。此时日军四个师团已集结于徐州附近，仅第三师团会同第九师团一个旅团在徐州以南合攻宿县。5月19日，宿县陷落。
在徐州突围中，第五战区采取以一部兵力占领徐州外围之据点，牵制敌军前进的战术，实行掩护突围，故未受到重创。③其中孙连仲鲁南兵团一部计第六十军、第九十五师及第二集团军由徐州西南突出，主力第二十二集团军、第四十六、第五十一、第七十五军及第一四○、第一三二师由徐州南面突出，经灵壁、泗县、淮河向西撤退；李宗仁率长官部及汤恩伯陇海兵团之第二十军团、第二、第五十九、第六十八、第九十二军先突围至宿县，后又向西突围，由毫县、涡阳附近渡河西撤；长官部则在廖磊淮北兵团接应下，偕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三十一、第七十七军由太和、阜阳地区突出重围。仅韩德勤第二十六集团军、石友三第六十九军以及海军陆战队留驻苏北和鲁中南进行游击。至此，日军在徐州围歼中国军队主力的计划完全落空。